十四人高声应是,于是又分出两人赶了驾马车,一路护着祁允政朝夕水街飞驰而去。
大约是老天爷念在二殿下常年驻守大徽边疆,于国于民功不可没,他们竟真的在恒祥药铺寻到了那劳什子的东羯全蝎。
那位姓赫的南医当即借了恒祥平日里用来加工药材的药坊,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将那只全蝎不知怎么鼓捣成了一小勺棕褐色的不明液体,叫祁允政服下。
众人都说药物若是难看些,味道便会多有弥补,可这全蝎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仰脖子将那一小勺送进胃里,祁允政当即白了脸,也顾不得旁的,直接冲出马车,扶着车辕干呕起来。
但他也只能干呕,完全不敢吐。
恒祥也只有这一只全蝎,据那话痨的伙计说,还是年初时借了隔壁那干方钱庄的银两,恒祥的掌柜才下定决心,派人往东北边走了一趟,购置了一批异族药材回来。
干方,钱庄?
这钱庄是什么东西?
祁允政随意寻了个话题企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突然恍惚自己听到了什么熟悉的声音。
五年前,他身在北疆,被城中混入的突厥细作盯上。
对方想抓他要挟承恩公府,逼得他不得不在成衣铺里盗了一套女装,解下束带,而后强上了一名少年郎的车马,才险而又险地在一番打斗后逃出生天。
那大约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以真面目示人。
母妃自幼告诉他,他必须是皇子,否则无论他再如何优秀,都会给所有人带来灾厄。
做个女子是这世间再糟糕不过的事了,祁允政觉得。
可那愣头青一般的少年郎却在亲眼看着他宰掉一个突厥细作后,瞪大着眼睛喃喃道:
“我可真想成为像你一般的女子。”
这话听来搞笑,世间哪有男子想成为女子的?
祁允政知道对方并不是那个意思,但他还是怔住了。
这还是第一个,哪怕在他困于女子的躯壳之时,也毫不犹豫表达赞叹的人。
让他觉得,这座大山有那么一瞬,从心坎上挪开过。
药铺里,祁允政脑袋昏沉,下意识扭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然后缓缓瞪大了眼睛。
怀疑自己是不是赫叔的以毒攻毒之法失败了,叫他临死之际产生了幻觉。
然而他晃了晃脑袋,不远处的景象依旧一般无二,甚至更生动了些。
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一身白袍,与年纪至少是他两轮的恒祥掌柜谈笑风生,比起前年在永福时的那番打斗,周身的气场更加沉稳。
祁允政立在角落里,惊醒一般地倏然收回视线,而街旁,青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同一时间骤然往这边望来。
他机警地四周看了看,确认无异常,才踱着步子回了隔壁的干方。
祁允政瞧着青年走进干方钱庄那块巨大的牌匾下,眸中翻滚着惊涛骇浪。
这偶遇是美好的——如果白晓不是走进了干方钱庄的话。
祁允政前年在永福亲自和白晓交过手,他再清楚不过,白晓是跟着谁来东都的,而眼下,他出现在了这家干方钱庄里。
诚然,这也可能只是白晓自己谋的生路,与祁长廷无关。
可这是一家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就从祁景闵的盛和柜坊眼皮子底下强势崛起的铺子,真的可能跟祁长廷无关吗?
更别提,白晓居然还换了个身份。
祁允政深吸了一口气。
他这个三弟,真真是下了好大一局棋啊。
若非白晓于他而言不一样,叫他狠狠记住了那张脸,否则仅凭前年七月在永福的一面之缘,他绝不可能认出这位齐管事就是跟在祁长廷身边的那个小小步卒,自然也猜不到干方背后居然是祁长廷。
青年想到这里,胸口突然又是一阵刺痛,腥甜的气息缓缓上浮,
白晓……
投到谁门下不好,非要绞进这天底下最乱的朝局之中。
只要身在局中,那么迟早会同自己见面,那时他会不会认出自己?
又会不会,在撞破自己最大的秘密后,转头将之卖与祁长廷?
祁允政仰头,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眸中浮出淡薄的杀意。
恩将仇报……
嗤,自己果然更适合做个男子吧。
他木然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白晓:QAQ
今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