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触及他的头顶,瞬间如遭雷击。
手中的瓷碗“哐当”一声摔落在地,热粥溅了一地。
“哥……哥哥?”
裴云槿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心痛而扭曲。
只见裴云深原本乌黑如墨的发间,竟在一夜之间,生出了大片刺目的银白。
那白发并非零星几缕。
而是如同被霜雪骤然侵染,覆盖了他近半的头颅。
黑与白,绝望与死寂,在他头上交织成一幅触目惊心的画面。
一夜白头!
巨大的悲恸,竟在短短一夜之间,熬干了他半生的精血。
裴云槿踉跄着扑到他面前。
看着哥哥那瞬间苍老了十岁的容颜和满头刺目的华发,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颤抖着手想去触碰那冰冷的白发:“哥哥……你的头发……”
裴云深却仿佛没有听见。
他的目光依旧空洞地落在怀中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
对自身的变化毫不在意,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仿佛那满头的白发,那失去知觉的四肢,那空荡荡的躯壳,都已与他无关。
日升月落,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整整七日。
裴云深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如同最忠诚的守墓人,抱着他冰冷的爱人,在廊下度过了七个日夜。
他不言不语,不饮不食。
如同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变成了一具仅凭执念支撑的行尸走肉。
生命的气息在他身上迅速流逝。
嘴唇干裂,脸色灰败。
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睛,还固执地凝视着怀中的人。
裴云槿看在眼里,痛彻心扉。
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哥哥必死无疑。
因此第七日清晨,她再次来到裴云深面前。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沙哑而坚定的声音:“哥哥!”
她跪在他面前,双手用力抓住他冰冷僵硬的手臂,试图唤醒他:“让嫂嫂……入土为安吧!你难道要一辈子都这样抱着她吗?一辈子都困在这里吗?”
裴云深的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焦点。
裴云槿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恳求,字字句句直指他内心最深的痛处:“哥哥!你忘了嫂嫂临终的遗言了吗?她让你好好活着!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这样糟践自己啊!你难道要让嫂嫂在九泉之下……也为你日夜悬心,不得安宁吗?”
“入土为安”四个字,像是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了裴云深那一片死寂的心湖。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那双空洞了七日的眼眸,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
视线第一次从叶溪浅的脸上移开,落在了裴云槿泪流满面的脸上。
那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茫然。
裴云槿看到他终于有了反应,心中又痛又急。
再接再厉,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哥哥!我们……我们安葬了嫂嫂吧!好不好?让她安息……不能……不能再让她一直这样了……这对嫂嫂……太残忍了……哥哥,求你了……好不好?”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终于,一个干涩沙哑到几乎不成调的声音。
极其微弱地从裴云深干裂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好……”
只是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
裴云槿瞬间泪如泉涌。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裴云深冰冷的怀里。
紧紧抱住他僵硬的身体,放声大哭,哭声撕心裂肺:“哥哥!你不会孤单的!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一直一直!哥哥……我的哥哥啊……”
裴云深被她紧紧抱着,身体依旧僵硬冰冷。
他迟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手臂。
最终,也轻轻回抱住了哭得浑身颤抖的妹妹。
只是,那双刚刚恢复了一丝焦距的眼眸深处,依旧是望不到尽头的死寂与荒芜,没有丝毫光亮。
仿佛所有属于“裴云深”的生机与情感,都已随着怀中那人一同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