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不能住人,连魔怪都没有看到。
可见当时庭慕对这里的打击多么猛烈。
他感觉到从另一个人身上传递过来的痛苦后,于是离开了地下城。
在地下城的时候,感觉不明显。但是出了地下城,他好像找到了一个明确的坐标。
根据那个坐标,他就能找到庭慕。
生之域,一片无法望到尽头的海上,出现了一片如同落叶的偏舟。
仔细看去,它其实悬浮在半空中,以无轮车的方式前进着。
这是余赦从海边找到的一只被遗弃的船。
生之域虽然有这样一片汪洋大海,但是这里的人并没有探索这里的想法。
他们对这片海有天然的恐惧,甚至连船只都极其少见。
这种小船最多能搭载一个人,更不能支撑远航。
生之域的原住民告诉余赦,这片海是活着的,它甚至能够主动吞食人类。
他们的祖先最初想要探索这里时,连人带船凭空消失在了海面上。
前赴后继的人都因为这片海失踪后,人们便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虽然他们看不到,但余赦却看见远处有一个类似于罩子一样的东西,凌驾于海面上。
只要这些人出海,离岸边一定距离后,就会进入罩子的区域。
想必他们就是因为进入了这个罩子,外人看来才凭空消失了。
余赦感应到庭慕就在被挡住的那一边,毅然地驾驶着这艘船撞进了其中。
因为担心小船在水中行进会发生意外,余赦让这艘船飞到了半空。
距离苏醒的时间越长,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越得心应手。
那种仿佛已经实验过千百遍的感觉甚至令他不安,他的身体好像非常熟悉这种力量。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座如同记忆碎片涌现时出现在眼前的岛屿。
岛屿的布局和他恍惚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的目光落在那面山壁上。
山壁不出意外的也是玉色,但以他现在的距离看过去,外面仿佛隔了数层密度浓厚的液体,以至于完全不能看清。
余赦让小船落在山壁前,那层液体一样的物体,越来越扭曲,让山壁看上去像是一副光怪陆离的画面。
正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山壁之中,有一股难风以阻挡的吸力,正不顾一切地想将他拖入其中。
余赦果断地用恐惧之源的力量,将这股吸力斩断。
与此同时,那些液状物体瞬间凝结成了冰晶。
它们凝固之后,余赦看到那个原本一动不动的人影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当人影靠近他的时候,冰晶全部纷纷扬扬地洒开,弥漫在半空中,像闪烁的星辰,折射着光芒。
庭慕站在他面前,但是他们中间还隔着玉石一样的山壁。
“你怎么进去的?!”余赦瞳孔收缩,忘记了两人之前的不愉快,连忙问道。
“你不用管我。”庭慕眼底闪过一道暗光,硬邦邦地说,“快点走。”
“既然你不要我管,又为什么要给我托梦。”余赦指着自己的心脏,“我又一次心痛了,难道不是你搞得鬼?”
他说完,就看到庭慕皱起眉头,眼睛也闭了起来。
“看到我你就这么难受吗。”余赦问道,只是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庭慕站着的地上有一滩难以忽视的血迹。
并且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还有新鲜的血液不断地从庭慕的身上流下来。
余赦这才发现祂的身上竟然全部都是伤,只是因为祂穿着黑色的软甲,所以他刚才没有注意到。
余赦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更痛了。
庭慕看到他脸色煞白地抓住胸口的衣服,原本冷硬的神色一变,一只手扶在山壁上,似乎想要从里面出来,但却被无情地挡住。
“为什么会这样?”余赦缓了一会儿,擡起头问道。
庭慕嘴唇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你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是因为我吗?”余赦看上去十分冷静,“是因为你把恐惧之源给我的原因?”
他又摇了摇头:“但是仅仅把恐惧之源给我,我为什么又会在冥冥中看到你看到的画面。”
余赦凝神看着他:“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已经被生发现了。”庭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且催促道,“现在赶紧离开。”
“好不容易才把他吸引到这里,怎么可能让他轻易离开。”一个声音在虚空中响起,余赦回过头,看到身后出现了一个扭曲的光团。
一个雌雄莫辨的人从光团中走出来,祂正弯着嘴角,用一副悲悯的神情看着余赦。
“看到我还活着,你很震惊吧。”余赦发现自己完全不像之前看到生之神时那般恐惧。
“我已经惊讶过了。”生之神面色不改地说,“在看到斯坦斯大人的瞬间,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祂见余赦面露疑色,脸上顿时出现跃跃欲试捉弄有趣生物的表情。
“你难道不知道,祂将自己的一半生命给了你?”生之神好奇地问。
“一半的生命?”余赦猛地回过头,“难道不是恐惧之源吗?”
“哈哈哈,看来你被彻底蒙在鼓中。斯坦斯大人本身其实就是恐惧之源,那块石头不过是一个载体而已。”生之神说,“当斯坦斯大人死后,恐惧之源就会回到那块载体上。”
“我们之所以想要寻找不可言之域,就是为了找到载体。”生之神说,“没想到祂竟然设下了这样一个圈套,沉睡了几千年后重新复苏。”
“不过斯坦斯大人的复苏并没有完全按照祂的计划进行。在最关键的时候,祂选择了以残缺的形态重现。”生之神微笑着对余赦说,“这都多亏了你。”
余赦震惊中,突然想起庭慕复苏的时候,地下城核心碎片并没有集齐。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庭慕完全可以等到碎片集齐后才复苏。
而因为他的缘故,庭慕复苏的时候就等同于受了重伤。
再加上为了救他,庭慕还把一半的生命分给了他。
这个总是对他威逼利诱,又将他蒙在一层一层的谎言中的家伙,何至于为他做到这一步。
余赦攥紧手指,不知名的情绪在胸口炸开,如燎原的星火,像是怒火,却又将整个胸膛烘烤的暖融融。
他的目光落在庭慕脸上,但对方却垂着眸,一副油盐不进又冷若冰霜的模样。
“如果不是你,就算祂没有完美的复苏,我也只有死路一条。”生之神说,“但祂救了你后,就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生之神的心情很好,祂毫不吝啬言语,就像一位亲切的老友。
“你对祂一定很重要,真是一个奇妙的人类。”生之神眼底闪过一道嫉妒之色,“如果斯坦斯大人看到好不容易复活的你死在面前,一定会很难过吧。”
生之神说着,笑盈盈地擡起一只手。
正在这时,余赦听到身后的山壁破碎,一条胳膊揽在他的腰上,他的身体瞬间被带到半空中。
他回过头,看见庭慕随风凌乱的白发下冷俊的侧脸。
祂将余赦带到海岛的边缘。
“离开这里,现在。”祂松开禁锢着余赦的手臂,面无表情地说。
“你是复读机吗?”余赦一把抓住祂,“要走一起走!”
他想带着庭慕回到地下城,就和以往每一次一样。
但之前在悬崖宅邸中出现过的情况再次发生。
“上次让你将人送走,这次难道还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生之神紧随其后,已经重新接近他们,“在这片海域之内,所有人都没办法跨越空间。”
庭慕不着痕迹地将余赦挡在身后。
“你一个人可以离开海域。”祂的语气中带着不容商榷的武断。
“闭嘴。”余赦闻言,抓住祂手腕的力气变得更大。
“我等会儿就来。”庭慕眉头一皱,想要把余赦推开。
“斯坦斯大人就不要勉强自己了。如果您能轻而易举地离开我精心准备的牢笼,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不这样做呢?”生之神说。
“我只想看看你这条爱咬主人的狗,究竟想要做什么。”庭慕的嘴角勾起,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生之神。
余赦却十分清楚庭慕已经岌岌可危,因为他握住的那只手臂正在微微颤抖。
果然庭慕话音刚落,身体就如高空抛物般往下坠,若不是被余赦拉住,地上一定会被撞击出一个巨大的坑。
生之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擡手鼓起了掌。
“能看到斯坦斯大人如今的这幅模样,也不枉我做了这么多准备。”生之神突然双目猩红,“被曾经的仆人第二次杀死,您一定非常愤怒吧。”
余赦抱着庭慕跪坐在地上,只觉得怀中的身体越发冰凉,就像第一次在水晶棺中摸到邪神的身体时一样。
“庭慕,我有一个办法……”余赦压低声音在祂耳边说。
远处的生之神看见庭慕毫不提防靠在余赦身上的模样,脸上的表情更显扭曲。
“我本以为所有仆从在您眼中都没有高低之分,您从来不会真正的信任我们,没想到竟然有一个例外。”生之神近乎癫狂地笑道,“不过,这个例外即将为您陪葬。”
在生之神靠近的瞬间,余赦的面前突然多出了四块石板。
生之神的脚步顿住,祂看到石板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为什么能够触碰这些石板?”
“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余赦说着将庭慕的一只手放在石板的另一端。
石板能够传递并转换能量。
信仰可以通过石板变成恢复地下城核心的力量,那么他也可以将自己身体中的恐惧之源重新还给庭慕。
在石板被触发之时,余赦感觉到身体内源源不断的能量在消失。
生之神想要上前,石板前端出现的一面如同幕布的屏障阻挡住了祂。
四块屏障成型,将庭慕包裹在其中。
余赦见庭慕被屏障困在其中,担心有变,想要将祂拉出来,却逐渐遗忘了刚开始的想法,目光被屏障上的画面吸引。
那是被霓虹灯笼罩的城市,夜晚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街上的行人,有的脚步匆匆,急着回家。
有的三五成群,嬉笑怒骂。
有的手上拿着路边摊买来的小食,遇到橱窗中心仪的商品,驻足停下。
他背着电脑包,刚离开回家的地铁,手上还拿着一份甲方临时加的需求。
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好像是烦躁地在心中将甲方骂了一百遍。
这时商场外墙上的大屏幕刚刚播完当红偶像录制的广告,熟悉的女生报时说现在是2018年8月8日晚上8点。
余赦觉得有些奇怪,抱着不安的心情,他回到家中。
然而家里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同,多出了一个白蒙蒙的像是光晕一样的东西。
房间里的东西开始不断变化,就像是快进的画面,一切飞速的运转,城市从钢筋水泥变成了一片焦土,这片焦土又重新长出了苍天大树。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那一团淡淡的光晕。
余赦不知道那是什么,当他走近的时候,却仿佛听到了呼唤声。
把石板放上来。
余赦顿时从幻象中抽离,画面仍然在他面前,仿佛通过面前的屏障,就可以进入另外一个空间。
庭慕正闭着眼安静地坐在屏障中间,那团白色的光晕就笼罩着祂的身体。
余赦的目光落在脚边的石板上。
原本那些文字,竟然在此刻亮了起来。
曾经被抹掉的几个字,也因此能够重新识别。
“当时间再次重叠,即可作出选择。”
“倾覆的一切终将回归,错位的时间将可分别。”
“惨痛的历史照旧发生,过去的记忆得到保留。”
虽然这几句话看上去不明所以,但余赦在看到它们的瞬间,就明白自己即将做出的选择是什么。
“难道……他们几年前得到的石板,是我亲自送回去的?”余赦喃喃道。
让石板回到过去,恐惧之国的降临依然会发生。
如果放弃石板,他自己穿过屏障,则可以回到2018年。
并且四年之后,这场末日将不复存在。
生之神也看懂了石板的指示,祂不再像刚才那样暴躁,而是稳操胜券地看着他。
“你曾经生活的世界,看上去非常美好。现在有个机会让你重新选择,给你一个拯救所有人的机会,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生之神问。
生之神并不怀疑余赦会将石板放进屏障中。
因为祂从那些画面里,看出了余赦对过去那种平静且日复一日的生活的渴望。
只要余赦留下石板,自己走进屏障,他就会从这一段历史中被抹除。
那么此时此刻余赦将不会出现在这里,仅剩下的只有虚弱的邪神。
余赦垂眸盯着石板沉思良久,他往前走了两步,贴近屏障。
哪怕是天天被甲方折磨,也好过在末世中被血汗浸透。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仿佛出现在他眼前,他们还没有因为恐惧之国降临死亡,依然鲜活雀跃。
余赦的目光又透过他们,落在光晕处的庭慕身上。
对方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瞳中露出一丝暖意。
好像在对他说“没关系”。
少了专横的邪神意外地温和,但这一切让余赦感到不习惯。
他突然明白,对方在他心中是占据着一席之地的。
所有的懊恼、愤怒、争执,只是因为他在乎。
心脏好像又疼了,如同海浪冲刷礁石,一次又一次的拍打。
如果一切重新开始,他将忘记一切。
自然也可以忘记,因为在乎带来的痛苦。
“我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