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是问责檀石于不将小公子放在眼里,到头来,却变成了檀石于当众树立威信,拉拢人心,做出一副天命所归的模样。
胡叔不甘:“小公子……”
檀石颂清冷眉目注视着众星捧月之人,平淡:“无妨。”
胡叔看着起身,走到人群中央,朝檀石于恭贺的格格不入之人,觉得他的小公子不该在此处受这委屈。
再看一眼心中酸楚,而后愤懑难平,不禁想若是,若是小公子的王妃是大野氏的族人,便不用回避,小公子也不会这般被对待了。
檀石于猎来的猎物被架上炭火炙烤,皮毛被剥下来用于晾干制成大氅,待到在场的人皆醉倒,在炭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中,檀石于端着酒碗,摇摇晃晃走到檀石颂的桌子前。
胡叔戒备使得檀石于皱眉。
檀石于手中的酒碗的酒水撒出来,撒在桌上没怎么动过的肉上,檀石于低头眉头皱的更甚,大声嘲讽:
“王弟,去大邺几年,竟然连我们鲜卑的食物都吃不得了,不知道王弟的你骑射之术丢没丢,莫不是早已变成了大邺人?”
这般诛心之言,是将檀石颂的身份扒出来说,他张的不像是鲜卑人,性子也不像,这般说无疑于是在勾起众人对檀石颂的戒备怀疑。
这处的响动,将醉倒的人惊起来几分,纷纷擡头迷蒙的看向这处。
王室兄弟对峙,永远是这世间最精彩的戏码。
淡漠有距离的声音,从古井无波的人嘴中说出来:“兄长,你喝多了,慎言。”
檀石于是檀石颂的兄长,嘲讽檀石颂不是鲜卑人,那么无疑是在嘲讽鲜卑王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不是鲜卑王的,此时可以是真的,却不能让人知道。
更何况,檀石颂却是鲜卑王的孩子。
没有威胁的语气,却使得胡言乱语的檀石于清醒了两分,知道说错了话,不再继续,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只走出不远,瓷碗被摔碎,檀石于却仍旧觉得心中郁气难舒。
明明他才是嫡长,明明他才是最纯正的鲜卑人,明明是他陪着鲜卑王南征北战,凭什么檀石颂却永远可以那么平静,淡然,毫不费力就得到父皇的器重!
檀石颂的眼神清明,他未曾饮酒,没有被今日的雄鹰所惑,也未曾被入主中原的口号所感,始终清醒的知道,今日这一场狂欢,不过是热血上头。
他们还未强盛到可以攻打大邺,若是强行开疆拓土,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是夜,月色寒凉,书房中烛光明亮,檀石颂看着大邺传来的书信,胡叔焦急:“小公子,大王子他来势汹汹,若是这时候大野将军作壁上观,局势对我们很不利啊!”
见檀石颂垂眸没有反应,胡叔咬牙:“小公子,大野翕曾来找老奴,她愿意与帝姬共同服侍你,不如你……”
终于,这一句话,使得看书信的人擡头,只往日对着他温和的双眼,此时有些冷意,不疾不徐:“胡叔,这样的话切莫再说,下不为例。”
“可……”
胡叔还想再说什么,被檀石颂打断:“胡叔先下去吧,我看完这些书信便会去帝姬处。”
屋内的争执平息,跟在宋婉身后的桃枝有些不知所措,小声:“帝姬,我们是进去还是离开?”
宋婉望着烛光晃动下的人影,手中的汤蛊还微微热,下午便煨上的排骨汤此时正好入口。
宋婉并不是故意在书房外偷听,不过是送汤恰巧碰见,问心无愧,这时进去也无妨。
只犹豫了片刻,宋婉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了暗处。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身影从屋内走出,待到胡叔走入黑暗之中,宋婉跟上去。
许久,胡叔渐渐停下脚步,质问:“是谁!”
看到从暗处走出来的人,胡叔的表情暗了暗,却恭敬的行礼:“王妃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可是未点灯迷了路?”
宋婉的表情沉静,她静静看着眼前对她抱有敌意的人,道:“未曾迷路,我是专程来找胡叔的。”
胡叔垂下眼眸,装出来的恭敬没了,他的腰微不可查的挺直了些:“不知王妃找老奴何事?”
此时乌云散开,月光落在了三人身上,桃枝抱着汤蛊跟在宋婉的身后。
胡叔也看清楚了两人的表情,他省去了弯弯绕绕,毫不掩饰对宋婉她们的不喜。
“小公子晚上过了戊时便不食了。”
关于檀石颂,宋婉太过不了解,比不上大野翕,也比不上胡叔。
宋婉顿了顿,道:“刚刚我在书房外,听到了房内的说话。”
胡叔陡然擡头,他刚刚竟然没有察觉书房外有人,那么说宋婉跟了一路他也未曾发现,他和小公子在书房的话她全听到了?
胡叔语气不好:“帝姬什么意思?”
帝姬二字,胡叔从未将她当做檀石颂的妻子。
对于不喜自己的人,宋婉从不会去刻意讨好强求,不过眼前之人对檀石颂很忠心。
至少,宋婉尽量做到不让檀石颂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