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顿了顿,眼神告诉檀石颂她可以。
虽然未曾弄清楚胡夫人与檀石颂之间为何会是这般相处,也不知道胡夫人接下来要与她说什么,但是总归不敢在这帐子中杀了她。
宋婉扯了扯檀石颂的衣袖,终于让坐着不动的人起身,他走到帐子中央站定,行了一个标准的汉人礼仪,俯身清声:“母亲,婉婉是吾儿心上之人,请母亲不要伤了儿子的心。”
说完这些,檀石颂离开帐子,宋婉发现他的声音并没有走远,只留下了胡夫人说话的空间,却也能在有什么意外之时第一时间折回来。
宋婉感到安心回过头,看向胡夫人,她的眼眸中,恍然竟有一丝泪光,宋婉疑心自己看错了,这般冷漠的人如何会流泪,再定睛,果然胡夫人的目光如刚刚一般冷,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宋婉疑惑之际,胡夫人再度开口:“我是你的堂姨母。”
“堂姨母?”宋婉惊诧,旋即质疑“胡夫人?”
胡夫人不为宋婉的质疑所动,淡淡:“我自来到鲜卑,便改了母姓,告诉你这件事情,并不是因为我多喜欢你,只不过你是你是我们李家唯一的血脉罢了。”
宋婉不算做很聪明的人,但有的时候却又能突然想明白许多事情,宋婉看着胡夫人,凝眉:“所以,他去大邺是你让他去的?”
“对,我让他去的,我生他一场,他应当为我办些事情。”
“可他是你的儿子,被送去当质子,一旦两国起冲突,他可能会死在大邺。”
两国交恶,敌国质子焉能活命?宋婉并未因为胡夫人让檀石颂去大邺是为了将她带来鲜卑而感动。
胡夫人不为所动:“他若是死在了大邺,那便是他的命。”
语气淡漠,仿佛檀石颂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抱有敌意的陌生人,或者连陌生人也不如。
宋婉无言,她不知道胡夫人身上发生了何事,不能武断的去指责她这般做法不对,可转头看着阳光下端立的身影,又无法不私心的怪胡夫人太过冷心冷情。
宋婉起身同檀石颂一般,朝胡夫人行汉礼,身影温和表情却疏离:“夫人,就算您是我的姨母,但同您一样,我也不是很喜欢你,不管我为何会来鲜卑,我也不想从您这一处知道。”
宋婉说完,再行一礼转身出去。
胡夫人说是她的姨母,是她让檀石颂去大邺将她带来鲜卑。
这些并不是没有在宋婉心中引起波澜,她的目光落在远处人的身影上,只是她更相信她所看到的的,所感受到的,而不是从第一次见面人的口中去知道这一切的缘由。
檀石颂温和的声音在宋婉耳边响起,他清润的声音中参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丝紧张没有被宋婉发觉,只看着微垂的眼眸,察觉檀石颂心绪些许波动。
他声音如石上涓涓清流让人平静:“婉婉刚才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宋婉为何要帮檀石颂说话,他对她剖心催肝,若是她没有一丝动容,岂不是太过冷血无情了。
宋婉垂眸:“因为,你是我未来的夫君,夫妻一体,我自当为你说话。”
不知道这个答案是否是檀石颂所求的答案,他清冷的眸子看着宋婉,道:“婉婉想知道什么吗?”
宋婉其实不太能察觉出檀石颂的情绪,因为檀石颂这个人在她面前,总是一副沉静温暖的形象,她一回眸,一擡眼总能看到他满含笑意的眼眸。
于是让宋婉觉得,他应当能够解决万难。
这一印象,被上午大野翕的一番话推翻了些许,后又被胡夫人彻底颠覆。
让宋婉明白,檀石颂今日的从容不迫,运筹帷幄都是少年时的日夜辛苦。
其实想来也是,这世间又有多少个人能如萧珏一般生来尊贵。
宋婉想,关于胡夫人,若是檀石颂现下还不想说,她可以晚一些再知道也无妨。
檀石颂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清远幽深的眼中终是浮现一抹笑,他拉着宋婉的手慢慢往她的帐篷走去。
“邺京的一户权贵庶女,少时有一个青梅竹马的书生,两人打算等书生考取功名上门提亲,可惜在外邦朝贡的时候,这名庶女被鲜卑的王看见了,鲜卑的王向天子求娶了这位庶女,之后庶女远嫁他乡,生下了将她强行带离故土,毁了她一生幸福之人的儿子。”
檀石颂虽然是带着笑意说的,宋婉却从中听出了孤寂,自己的母亲,不爱自己的父王,也不爱自己,宋婉感受着手心的微微热,第一次握住牵着自己手的人。
昔日在宋婉眼中如山间修竹,云间野鹤的男人,低头看着宋婉似是找到了归处,这一眼辽阔又温情。
的当檀石颂与宋婉的背影远去之后,账内挺直单薄的背影稍稍弯曲,冷心冷情之人脸上浮现出一抹似是欣慰的表情。
只是这人常年冷淡惯了,这一抹表情不易被人察觉。
从大邺跟来的老嬷嬷却似知道妇人的心思,絮絮叨叨:“夫人啊,这女子维护小公子呢,你可以放心了。”
既保全了先祖唯一的血脉,又全了儿子的心意,世上难得的两全之事都被碰上了,如何算不得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