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昭宁挑眉，看了眼对面坐着的青年，笑着问，“子慎刚刚说了什么？”
他刚刚的声音有些含糊，让人没听清楚。
“我、我说，”沈洵捏了捏拳头，觉得掌心濡湿一片，立马又松开。只是忍不
住嫌弃自己，天还没转热呢，他就开始出汗了，“灼灼你觉得咱们什么时候成亲比较好？”
扑通扑通，不知道是谁的心跳，要吵死人了。
他的话音一落，周围便是一片寂静。
小圆子和绿夏等人敛气禀屏声，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可是耳朵尖儿都高高竖起，唯恐自己漏听了什么。
风正轻，带着暖意从旁掠过，卷起昭宁耳鬓的发丝，又温柔地放下。
昭宁面上染了云霞，那张本来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小脸因此而多
了几分逼人的媚态。沈洵一擡头，便看见这样的昭宁，竟不愿挪开眼。他看了一眼，低下头，忍不住又擡头看，生怕自己偷看的动作不够显眼似的。只是一对上昭宁看过来的眼神，就匆忙别过脸。
此地无银三百两，就是如此了。
“子慎觉得呢？”
昭宁想起来，皇兄之前同她提过，希望她可以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但是她没想到，这还包括自己决定婚期。略略一想，心中又涌上几分感激。
他觉得？
他觉得明天就很好。
但是不行，他还得回去不知一番，明天肯定来不及。
“下月中旬有个好日子。”沈洵认真思忖了一会儿，右手放在膝盖上蹭了蹭，擦去手心的濡湿感。好在他们此时就坐在石桌旁，沈洵的双腿都在石桌
“子慎在江城有亲朋吗？”昭宁想了想，印象中并没有听他提起过什么人，说的最多的是他那个尚不知名的师父，然而人已经仙去了，“不需要
传信，让他们来京城？”
沈洵摇头，亲朋？没有。
现在离下月中旬也只剩二十来天的时间了，昭宁想，不知道她皇兄会不会同意。
对面的青年生了一双十分好看的眼，这会儿他就拿那双好看的眼盯着她，一瞬不瞬，迫切地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灼灼喜欢什么日子？”
昭宁短暂的沉默被沈洵误以为是拒绝，心下有几分失落。暗自思索那个日子到底哪里不好。由于上次同皇上
商量婚期时，皇上没有同意。他回去想了想才知道，公主出嫁是件大事，需要很长时间准备。所以这次他很是大方地留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了，为什么灼灼不说话？
沈洵心中有几分慌乱，一个月，不能再多了。
“没有啊，”昭宁忍不住笑了，嘴角的梨涡精致可爱，“子慎觉得好便好。如果真的要订在下月，那这些天，子慎可有的忙了。”
公主出嫁，想想都是一件繁琐的事
情。
昭宁都能想象的出来，她的皇兄会将这场婚事准备地有多盛大了。
同意了？
同意了！
沈洵先是愣了一瞬，呆呆地看着昭宁。好在他天生就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这种表情也没有让人觉得十分可笑。愣完之后，他便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与平时内敛抿唇的样子截然不同。翘起的嘴角仿佛压不平了，沈洵索性随它去，“真的吗？”
这大概是沈洵人生中第一次怀疑自己
的耳朵。
昭宁点了点头，“真的。”
当初下定决心时，早就做好了打算。她没道理欺负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虽然人心易变，但至少此刻他是真心的，不是吗？
昭宁不明白心头的那一丝悸动是为何。她原想着，成亲于她，就如同普通人的一蔬一饭那么寻常，不过是件可有可无的事情罢了。
她擡手按了按胸口，这里的感觉却告诉她，并不是的。
沈洵掂了掂脚，才好不容易按压住那
种随时准备站起来的冲动。他望进昭宁的双眼，认真道：“那我去禀告皇上了。”
还是灼灼好说话。
灼灼怎么这么好说话呢？
沈洵觉得走路有些飘，心头的每一次跳跃都震得他耳朵疼。
这种感觉怪异又新颖，沈洵低头看看摊开的掌心，左手上几道纹路清清楚楚。曾经他师父押着他去看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看着他的手，说他是天煞孤星，父母早亡，无亲无故，以后会孤独终老。
他师父看着他，还叹了口气。
孤独终老？
怎么可能！
沈洵合上手掌，对那个算命先生的话嗤之以鼻。江湖术士，最会骗人了。也不知道他骗了多少人，就这谎话，有人信吗？等他回去江城了，一定要好好找他算一账。
沈洵忘了自己当时听完那人的话，自己的脸色到底有多难看了，沉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师父的那声叹息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自己是心血来潮，带着徒儿来玩
玩，想让他不要那么闷。结果却发现徒儿当真信了，觉得无可奈何。
这婚期既是昭宁点过头的，皇上自然不会再难为沈洵。虽然这日子还是太早了些，但是幸亏他是位有远见的君王，在昭宁回宫不久之后，就敕令建造公主府了。公主出嫁是件大事，圣旨颁布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开始准备，倒也不至焦头烂额。
这其中的忙碌，自然影响不到沈洵。
虽然他一贯讨厌各种麻烦的事情，但这次倒是显现出难得的耐性。不管是谁上门，只要提及成亲二字，都能收
到沈翰林一个善意的表情。
“沈公子！”
沈洵手里捧着一个上好的檀木匣子，里面是一套金头饰。匣子上面雕着一堆戏水鸳鸯，两只鸳鸯头挨着头，脖颈相交，温馨无比。
这套金头饰花了沈洵几乎所有的积蓄。他也是当掌柜的报价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挺穷。只是依然选择了把荷包掏空，因为他听说，新嫁妇在成亲第二日会从公婆那里收到一份礼物。他想了想自己，无父无母，没有其他人可以送灼灼东西，索性便自
己送。
赵嫣然不是不知道圣旨的事情，只是心中仍然有所不甘。她想，这位三公主以前从未听说过，不知道是何时冒出来的。一来，就要这位状元郎去做她的驸马。
沈公子，约莫也是不愿意的吧？
他那么骄傲，以后同公主一起，就总是被一个女子压一头，他受得了吗？
沈洵捧着檀木匣，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昭宁戴上这套头饰之后的样子。心情正好着，听见赵嫣然的声音，便回过头来，翘起的嘴角还未压下去，“赵
姑娘有事？”
青年双手一身月白长袍，袖口和衣襟滚了云纹，一头黑发仅用玉簪束住。嘴角噙着笑，眼神温柔无比，引人沉溺其中。赵嫣然见状不由得一愣，转眼看到了他手上的檀木匣，一看便是女子所用之物，心中的不甘愈发强烈，“听闻，沈公子就要成亲了。”
赵嫣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发涩，像是一点点挤出来的。
不要问了，你没有资格。
可是她忍不住。
沈洵自然看不出来面前的少女心中是
如何纠结，就像他看不出人家为了见他描眉着红装一样，“嗯。”
沈洵点点头，复又看见匣上的那对鸳鸯，面容愈发温柔。
是的，没错，他要成亲了。
“那沈公子、沈公子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赵嫣然从未见过沈洵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那里还不明白？她也知道，再问下去就只有自取其辱的份儿了。可是，心中那强烈的不甘却战胜了理智。明明是她先见到沈洵的.
“当然。”
沈洵想说，他简直不能再愿意了。不过，这份带着窃喜的心情总有点难以启齿，他并不打算同人分享。
见赵嫣然没说什么正事，沈洵道了声告辞，就准备走了。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赵嫣然追了上来，“我、我知道我配不上沈公子，但是，有句话，我还是想说。成亲是要两个人两情相悦的，公主对沈公子未必、未必是真心……”
说出这番话，几乎要耗尽赵嫣然所有的勇气。说完之后，她低着头盯着脚下的地面，不敢直视沈洵。
皇室中人，能有什么真心与真意？她只是想提醒沈洵罢了。
没错，只是提醒罢了。
却不料，她说了这话之后，面前的青年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她才听见沈洵的声音，“两情相悦？”
“啊？嗯，两情相悦。”
赵嫣然双颊通红，若不是沈洵开口了，她正要准备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