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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牛肉的温度(2 / 2)

腊月二十三那天,我蹲在银行ATM机的角落里避寒,手机突然响了。是房东,语气像结了冰:“再交不上房租,明天就把你东西扔出去。”

我挂了电话,盯着屏幕上仅剩的17.8元余额,喉咙里发苦。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我数着地上的烟蒂,数到第12根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那个老头。他裹着件旧军大衣,眉毛上结着白霜,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

“这个你拿着。”他把信封往我手里塞,“看你这阵子不容易。”

我捏了捏,厚厚的一沓。打开一看,全是崭新的二十块,数了数,正好两千。

“大爷,这不能要。”我慌忙往回递,“您这钱……”

“拿着。”他按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不是白给你的。”

我愣住了。

“去年冬天,”他往我身边凑了凑,声音有点发颤,“我在菜市场门口晕倒了,你还记得不?”

我的记忆像生了锈的锁,被他这句话撬开一条缝。去年冬天,我还没落魄的时候,确实在菜市场见过一个晕倒的老人。那天我刚买了菜,手里提着单位发的福利——一大块真空包装的牛肉。救护车来之前,我蹲在老人身边,给他喂了点热水。

“您是……”

“我当时迷糊着,”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就记得有个小伙子,把手里的牛肉塞给我家老婆子,说让她给我补补。那牛肉,我后来才知道,可贵了。”

我忽然想起来了。那天他老伴赶来的时候,急得直哭,说家里就指望老头摆摊挣钱,连肉都舍不得买。我看着手里的牛肉,不知怎么就递了过去:“这个给大爷炖汤吧,补身体。”

我早忘了这回事,甚至不记得当时是怎么想的。那点举手之劳,在我后来经历的溃败里,轻得像一粒尘埃。

“我找了你好一阵子,”老头搓着手,指关节红红的,“那天看见你给我名录,我才认出来——你跟去年穿西装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

雪下大了,落在他的帽檐上,簌簌地往下掉。我捏着那沓钱,指尖被纸边硌得发疼,突然想起他每次塞给我的馒头和包子,想起他把素包子给我,自己吃牛肉餐盒的背影。

“那牛肉……”我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哑,“其实我不爱吃。”

“我知道。”他笑得更开心了,“我家老婆子说,现在不爱吃牛肉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但不管咋说,那时候你肯把肉给我们,就是情分。”

他拍了拍我的胳膊,转身要走,又回头叮嘱:“钱你拿着,先把房租交了。等开春了,找个活儿干,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手里的信封沉甸甸的。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寒气,可我怀里像揣了个暖炉,从心口一直热到指尖。

第二天,我交了房租,买了身干净的衣服,去劳务市场找了个搬运的活儿。傍晚收工的时候,路过老头家那条巷子,看见他和老伴坐在门口择菜,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走过去,把剩下的五百块钱递给他:“大爷,这钱我先还您一部分,剩下的我慢慢挣。”

老头没接,指了指院里的炉子:“我家老婆子今天炖了萝卜汤,没放牛肉,你要不要来一碗?”

我看着锅里翻滚的萝卜块,忽然觉得,原来这世上有些温暖,和牛肉无关,却比任何珍馐都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