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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钟摆之人(2 / 2)

陈时没说话,转动了钟上的旋钮。表盘里的指针开始逆时针旋转,发出细碎的咔嗒声。办公室的门突然变成玻璃的,林小满看见昨天的自己正躺在床上,手机屏幕暗着,床头柜上的闹钟停在六点。

“六点十五分二十八秒。”陈时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您的闹钟电池松了,现在拧紧还来得及。”

玻璃门外,昨天的林小满突然惊醒,手忙脚乱地换衣服,抓起简历冲出门。现实中的林小满愣住了,摸了摸口袋里的备用电池——那是她今天出门前特意塞进去的。

“面试会在九点十七分开始,第三间会议室。”陈时把一枚黑色袖扣推到她面前,上面刻着个极小的钟面,“戴上它,不会再错过时间。”

林小满离开时,钟刚敲过四点。陈时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人流。每个人的头顶都悬浮着个透明的钟,有的走得飞快,有的走走停停,还有的已经停摆,像颗蒙尘的纽扣。

他口袋里揣着块怀表,黑檀木外壳,白瓷表盘,和墙上的钟是同款。十年前,他在祖父的旧箱子里找到它,当时祖父刚去世,遗嘱里写着“守时者终会明白,时间从不是用来追赶的”。

那时他还不懂。他曾为了追回错过的火车,让整列列车倒退回站台;为了留住临终的母亲,让病房里的钟停摆了三天,直到母亲的手开始变得冰凉,才明白有些时间注定留不住。

暮色漫进办公室时,最后一位来访者推门而入。是个穿校服的男孩,手里攥着张揉皱的电影票,上面的放映时间是上周六下午两点。

“我和爷爷约好去看《铁道游击队》,他最喜欢这部片子。”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我跟同学去打游戏,忘了时间。等我跑到电影院,他已经……”

陈时看着男孩头顶的钟,指针停在两点十分,钟面裂了道缝。他轻轻摘下墙上的钟,将背面的齿轮对准男孩的额头。

“时间不能重来,但有些瞬间会留下印记。”他转动齿轮,男孩的眼前浮现出画面——电影院门口,白头发的老人拄着拐杖,手里攥着两张票,看见穿校服的身影跑过来时,皱纹里盛着笑,像晒足了阳光的葡萄干。

“他等了您四十七分钟。”陈时收起钟,“但最后那分钟,他是笑着的。”

男孩哭出声时,钟敲了六下。陈时打开抽屉,里面放着本厚厚的账簿,每一页都用黑笔写着日期和名字,末尾标着精确到秒的时间。最新一页是空白的,只在角落画了个小小的钟。

他拿出怀表,打开盖子。表盘里没有指针,只有片流动的灰雾,像将落未落的雨。祖父说过,守时者的时间不属于自己,他们只是帮别人看清,哪些瞬间值得被记住。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陈时把怀表揣回口袋,走到钟前,轻轻将指针拨向零点。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会有新的人带着时间的碎片来找他。而他会守着这黑白色的钟,直到自己的时间,也变成账簿上的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