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写作业,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我。回头一看,什么都没有,可桌上的台灯突然闪了一下,墙上的影子里,好像有个细细的、红红的东西在动。我以为是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继续写数学题。刚算出答案,就听见“咔哒”一声——是斑点红尾巴尖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门后空荡荡的,只有橙尾蹲在那里,耳朵竖着,眼睛盯着我的桌子。“你听见了吗?”我问它,它“喵”了一声,跳上桌子,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对着空气“嘶嘶”地叫了两声。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都能听见“咔哒”声。有时候在客厅,有时候在卧室,像是有人拿着斑点红,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有天夜里我被冻醒了,睁开眼,看见床头飘着个红影子,细细的,长长的,像是一条蛇。我吓得屏住呼吸,仔细一看,那红影子的背上有几个淡淡的白斑点,尾巴尖缺了一块——是斑点红!
它悬浮在半空中,身体弯成一个“S”形,断了的尾巴尖对着我,褪色的斑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慢慢飘过来,离我的脸越来越近。
“你为什么扔了我?”一个细细的声音钻进耳朵,不是猫叫,也不是人声,像是生锈的铁片在玻璃上刮擦,“我陪你过了生日,陪你睡了那么多个晚上,被那只猫踩了五年,你就把我扔给垃圾?”
我缩进被子里,浑身发抖。橙尾突然从床底窜出来,弓起背,背上的毛全都炸开了,对着红影子发出凶狠的嘶嘶声。它的尾巴竖得笔直,尾巴尖的橙色在黑暗里像个小灯笼。红影子晃了晃,好像被它吓住了,停在半空中没动。
“我不是故意的……”我从被子里露出一点缝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以为你旧了,没用了……对不起……”
红影子沉默了。橙尾慢慢放下背,往前走了两步,试探着用头蹭了蹭红影子的身体。就像五年前那个午后,它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在斑点红身上踩奶,喉咙里的呼噜声一开始很轻,后来越来越响,渐渐盖过了空气里的寒意。
我看着它们,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我把斑点红放在蛋糕旁边,橙尾刚进门时怯生生的样子;想起它俩挤在沙发上晒太阳,猫毛沾在玩具蛇身上;想起我把新玩具丢在地上,橙尾却始终守着角落里的斑点红。那些被我忘记的日子,原来它们一直都记得。
“对不起。”我掀开被子,伸手想去碰斑点红,手指刚碰到它的身体,就觉得一阵冰凉,像摸到了冬天的玻璃。可那冰凉里又带着点软乎乎的感觉,像是沾了橙尾的毛。“你回来吧,我把你找回来,把你修好。”
红影子轻轻晃了晃,慢慢落在床上,身上的红光渐渐淡了,最后变成了原来的样子——一条褪色的、破了个口子的玩具蛇。橙尾趴在它旁边,用爪子把它往我这边推了推,然后舔了舔我的手,像是在安慰我。
第二天一早,我就拉着爸爸去楼下的垃圾桶找。垃圾已经被清理走了,我不甘心,又跑到小区的垃圾站,在一堆废纸和塑料瓶里翻来翻去。爸爸说:“算了,再给你买个新的吧。”
“不行,我就要它。”我继续翻,手指被玻璃瓶划了个小口子,也没觉得疼。突然,我的指尖碰到了一个硬硬的、滑滑的东西——是斑点红!它被压在一个纸箱子底下,身上沾了点灰,尾巴尖的裂口更大了,可还是那条我认识的玩具蛇。
我把它抱在怀里,跑回家,用肥皂洗了三遍,又用毛巾擦干。橙尾一直跟在我身后,眼睛亮晶晶的。我找出妈妈的针线盒,想用线把裂口缝起来,可塑胶太硬了,针根本扎不进去。最后我找了瓶胶水,一点一点地把裂口粘好,又翻出美术课剩下的红色颜料,小心翼翼地给它补色。
颜料涂得不太均匀,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像给斑点红穿了件花衣服。我又用白色颜料点了几个新的斑点,虽然歪歪扭扭的,远看倒也像那么回事。橙尾趴在旁边看着,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一下我的画笔,把红色颜料蹭到了自己的爪子上,白绒毛沾了点红,像戴了个小手套。
“好啦,修好啦。”我举起斑点红,它的身体还是有点弯,尾巴尖的“咔哒”声也变哑了,可在阳光下,红色颜料泛着新的光泽,倒比以前更亮了些。橙尾跳起来,用嘴叼住玩具蛇的脑袋,把它拖到沙发上,然后蜷在旁边,开始踩奶。它踩得很轻,像是怕碰坏刚修好的裂口,呼噜声却比以前都响,震得沙发垫子都跟着轻轻动。
从那以后,斑点红被我摆在了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每天放学回家,我都会把它拿下来,捏捏尾巴尖,听听那沙哑的“咔哒”声。橙尾老了,不爱动了,大多数时候都趴在斑点红旁边睡觉,白绒毛里夹杂着几根灰毛,尾巴尖的橙色也淡成了浅黄。可只要我拿起玩具蛇,它就会立刻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点光,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呼噜声。
去年夏天,我收拾房间,又看到了斑点红。它身上的颜料掉了不少,露出底下褪色的塑胶,裂口处的胶水也开了,露出里面的白海绵。我找了新的胶水,重新把它粘好,又用马克笔涂了涂褪色的地方。橙尾趴在我脚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板,尾巴尖的橙色几乎看不见了,像蒙了层灰尘。
“你还记得吗?”我把斑点红放在它面前,“你刚来的时候,就在它身上踩奶。”橙尾伸出舌头,舔了舔玩具蛇的脑袋,然后慢慢爬上去,蜷缩起来。它已经踩不动奶了,只是静静地趴在那里,头靠在斑点红的身上,像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阳光和蝉鸣。
我坐在地板上,看着它们。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把橙尾的白绒毛染成了金色,也把斑点红的红鳞片照得暖暖的。我好像又听见了七岁生日那天的蜡烛燃烧声,听见了橙尾第一次进门时的猫叫声,听见了斑点红尾巴尖那声“咔哒”。
原来有些东西,就算旧了、破了,也不会真的消失。它们会变成猫毛上的阳光,变成玩具蛇身上的温度,变成某个午后突然想起的“咔哒”声,一直陪着你,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