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珩摘
“残江月到此为止,各自逃生。”
“主上!”
“我不再是你们主上。”他声音很轻,却像钝刀割肉,“若还认我,便走。”
他转身,背影没入夜色,像一滴墨落入江心。
破庙外,风卷残雪,吹散最后一丝篝火余温。
天牢最深处,上官鹤盘腿而坐,啃着冷馒头。
楚归鸿隔着铁栏,抛给他一只烧鸡。
“说,南珩的秘密。”
上官鹤撕下鸡腿,油渍溅在囚衣上:“你先说残江月做过哪些伤天害理的事。”
楚归鸿喉结动了动,半晌,轻笑:“不能说。”
“为何?”
“因为那些坏事,都是我借残江月之名做的。”
铁栏内外,一时无声。
烧鸡的热气在寒气里升腾,模糊了上官鹤的眼:“楚归鸿,你这是在逼南珩死。”
楚归鸿垂眸,指腹摩挲着腰间佩剑,剑穗上坠着一枚小小玉坠——
那是昔年南珩亲手所赠,玉上刻着“归”字,如今却像一把倒刺,扎进掌心。
天牢最深处,潮气裹着火把的油烟。上官鹤把最后一口烧鸡咽下,骨头“嗒”一声落在铁栏外。
上官鹤:“三年前,平嵘之战的尸坑是我亲手埋的。先皇后棺上的箭簇刻着‘残江月’的暗纹,可那是事后被人钉上去的。你查没查?”
楚归鸿指腹摩挲剑穗,玉坠“归”字被血沁得暗红:“我查到的,就是南珩想让我查到的。”
上官鹤抬眼,眼底血丝像裂开的冰纹:“所以你宁愿信一个假局,也不肯信他?”
楚归鸿轻嗤,声音却哑:“他若清白,为何把残江月交到我手里?为何当年救我?——不过养一条替他咬人的狗。”
上官鹤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原来你恨的不是真相,是欠他的命。”
他猛地起身,额头重重磕在铁栏,血顺着眉骨滑下:“这条命我还他。告诉南珩,上官鹤不欠了。”
烛火被江风吹得东倒西歪,像三年前那场未熄的花灯。南珩独坐案前,酒盏里的月影碎了一次又一次。
门轴“吱呀”一声。
宋一梦披着夜露进来,素色斗篷下隐约露出一截匕首寒光。
南珩没抬头,嗓音被酒烧得沙哑:“退婚圣旨已下,宋大小姐还来做什么?补一刀?”
宋一梦不答,目光掠过墙上一盏旧花灯——灯面褪色,却还能辨出歪歪扭扭的“离十六”三字。她忽然轻笑,像笑自己。
“南珩,你说残江月里无好人。”她一步步逼近,“那若我死在这儿,你会不会救?”
匕首出鞘,雪亮一道,直刺自己心口。
南珩瞳孔骤缩,酒盏坠地,“当啷”一声脆响。他几乎是从案后跌撞而来——
“噗——”
刀刃入肉的声音。却不是宋一梦的血。
南珩左手死死握住匕首,掌心被刃口割开,血顺着指缝滴在她素色斗篷上,像雪里绽开的红梅。
宋一梦僵住。
火光下,他眼尾那颗朱砂小痣被酒色蒸得发红,像极了当年花灯会上,少年离十六替她挡箭时溅上的血。
“……离十六?”她声音发颤。
南珩苦笑,血珠顺着下巴砸在她手背上,烫得惊人:“早说过了……你永远不信我。”
匕首“当啷”落地。
宋一梦伸手去捂他掌心的伤,却被他侧身避开。他踉跄两步,靠住案角,像靠住最后一根浮木。
“宋一梦,”他低声道,“三年前我救你,是因为你是你;三年后我挡刀,还是因为你是你。可你——”
他抬头,眼底血丝纵横,像裂开的江面:“你从头到尾,只想杀一个叫南珩的人。”
宋一梦指尖沾了他的血,忽然觉得那温度灼穿了三年的谎言。
她想开口,却听江风卷来远处更鼓——三更了。
南珩弯腰拾起匕首,用袖子擦净血迹,递还给她。动作温柔得像递一盏花灯。
“走吧。”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再不走,楚归鸿的兵该围了残江月。”
宋一梦没接刀,也没动。
她只是看着他被血染红的掌心,忽然想起剧本里那行被墨团糊掉的小字——
【离十六:若她再捅我一刀,记得把刀柄递给她,别让她手疼。】
灯火猛地一跳,灭了。
黑暗中,宋一梦听见自己心跳声,一声比一声重,像要撞碎胸腔。
而南珩靠着案角,慢慢滑坐在地上,血腥味混着酒香,在冷夜里凝成一句无人听见的低语:
“阿梦……这次,我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