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贵清已经下不了床,只能勉强探出半个身子,找到被藏在床底下的盒子。
盒子里有一把外表很脏的钥匙,棕褐色的污渍遍布钥匙全身。
打眼一瞧还以为是旧时候常见的铜制钥匙。
直到谢贵清擦干净后,几人才认出钥匙的材质是金做的。
在那个时候,能用金子做钥匙的人非富即贵,可见季家在旧时候的财力。
“过去没办法,不这样做连这个钥匙都保不住,那些人红了眼,简直丧心病狂。”
谢贵清的过去让他在这十年里过得很艰辛,被针对被陷害。
最严重的时候,晚上睡觉都有人冲进来抢东西,把他拉出去批斗。
不知道有多少东西在这样的日子里被弄丢了。
很多人跟在其中浑水摸鱼,试图占点便宜。
他搬家无数次,每次都不忘把这个钥匙带着,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现在他把钥匙交给了季如梦。
刚递出去,他的呼吸立马变得急促起来。
整个人倒回床上。
双眼死死的睁大,像是在强撑着一口气。
用嘶哑的声音说了一个地址。
紧接着眼睛就闭上了。
胸口似乎不再有任何起伏。
季如梦呼吸一窒,紧张的站了起来。
“谢老先生!”
蔺主任弯腰,大声喊着他,“老谢,老谢!你醒醒……”
裴铮野揽住季如梦的肩膀,将她搂紧。
护士和医生听到动静冲了进来,把季如梦几人先喊了出来,对谢贵清进行急救。
季如梦死死攥着钥匙,鼻尖一酸,“谢老爷子不会……”
“别着急,先等医生出来再说。”
蔺主任急的在一旁团团转,连话都不说了。
他一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对亡妻的感情一直到现在都没变过,甚至一度把他自已捆绑束缚了起来。
对友情亦是如此。
裴铮野心头也泛起了几分波澜,主要是他能够共情到季如梦的情绪。
知她所知,想她所想。
三人担心的等待了很久。
终于医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看到他摇头的动作,三人皆是心脏猛的下坠。
好在医生开口的第一句话,把他们拉了回来。
“病人情况很不好,千万不能再让他有太激烈的情绪起伏了,再有一次,我们也没办法了。”
“病人家属跟我过去一趟,接下来的治疗方案,用药方面要进行调整,需要家属签字。”
谢贵清这段日子一直都是蔺主任负责照顾,住院签字什么的,也是蔺主任来。
他跟着医生去签了字,回来后眼睛还红着。
“我劝他,他总是不听!本来至少还能多一点时间的。”
“不过这次见过你们之后,他心里的事终于可以放下了,到时候……或许会轻松一些。”
蔺主任别过头,不愿让两个年轻人看到自已眼中的情绪。
季如梦和裴铮野宽慰了蔺主任几句。
这样的情况下,实在没太多话好说,无非就是看开一些,生死有命之类大家都懂的道理。
蔺主任平复好自已的心情,“唉,让你们见笑了,我也一大把年纪,还这样失态,你们肯定还有不少事吧,该忙就去忙你们的,这边我都安排好了。”
“有空一块吃个饭。”
季如梦点点头,带着裴铮野先走了。
他们继续留下,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上了车,裴铮野主动问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
季如梦正惦记着这个事,感觉不弄清楚心里不舒服。
不知道还要在省城待几天,说不定明天就回去了,趁着今天有空,索性一次性搞定。
如果家里留下来的东西很多,她也能用空间全部装走。
虽说这两年政策马上要开放了,但那些东西肯定都不适合暴露在人前。
于是裴铮野开着车,两人直接来到了西城的老城区。
这边已经在计划建设了,仅剩的一片老城区在整个区域里占比不大。
很多人都已经搬走。
显得街头巷尾很冷清。
街头和建筑都还能看到民国时期的一些特色。
经过了那段时光,也留下了不少的损坏痕迹。
按照谢贵清给的地址,他把东西放在了以前育婴堂的旧址。
以前的育婴堂和救济院就是民间的孤儿院,现在都已经废弃了。
如今也有官方办的福利院。
季如梦和裴铮野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那个屋子。
从外观上看,真是破旧不堪,连门板都只剩下了半块。
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的院子杂草丛生,属于已经荒废了很久的。
观察了一会儿,直接推开半块门板走进去。
这里面依稀也还能看到一些生活痕迹。
过去几年里,有很多组织关系在其他地方,偷偷跑到省城来谋生的,也有违抗政策,不肯服从组织安排的,强行留在城里,亦或者有一些偷偷返城的知青等。
他们的组织关系就跟黑户差不多,不能住在家里,一旦被举报,就会被抓起来。
只能躲在外面。
可能是有些人看到这里荒废了,不会有人发现,就选择把这当成暂时的安身之所。
不过即便如此,东西应该也还在,谢贵清能在那么严峻的局势下,把东西藏到现在,他肯定藏的很隐秘,很安全。
既然这样,就不能光看表面了。
季如梦继续往里走,忽然像是有感应一般停了下来。
她摸了摸墙面,青砖垒起来的。
裴铮野检查了一下,“后面应该还有空间。”
旧时候的建筑很多都设计的比较复杂。
“看看能不能拆一下。”
这些青砖拆下来还可以再堆回去,以前搞运动的时候,这边也受到很多破坏,这点小痕迹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季如梦也没想着把整面墙都拆了,只打算看看里面是不是另有乾坤。
从布局看,这屋子应该是过去时候育婴堂里的宿舍,给小孩子们或者工作人员住的。
只不过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了,看着空荡荡的。
裴铮野捡起地上一个石头,在砖头上敲敲打打了一会,确定了位置后,开始动手拆。
有些砖头已经碎了,弄下来的时候掉了很多碎渣。
有一些还是完整的。
这些房子时间很久远,皆是砖木、土石结构,没用到水泥,材料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没那么坚固了。
裴铮野又回了车上,拿了点工具,轻轻松松就挖开了一个洞。
本来他们以为墙后面会有个类似于密室的空间。
结果猜错了,里面大部分区域都是实心的,只留下一小部分的空间,用来藏着这些东西。
里面发现了一个布包,连箱子都没有。
布包也很破旧,缝缝补补的痕迹非常多。
打开之后,里面大概有十几件东西。
看着像是宫廷器具,工艺繁琐复杂,虽然因为没有得到保养,表面看上去灰蒙蒙的,像氧化了一样,但依旧不失华丽。
大部分器具上都镶嵌了宝石,每一颗都是价值不菲。
还有一些玉器,玉扳指玉摆件之类的。
每一样粗略看过一眼,都看得出来绝非俗物。
放在现在,破四旧还在进行中,以文物博物馆的标准定价的话,可能就几十到几百块。
但放到后世,连季如梦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每一样至少上百万的价值。
在运动开始之前,估计也值不老少。
毕竟是祖传的。
跟季如梦随军之前收的那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此刻她心中万千情绪翻涌。
抚摸着一件件物品,能感受到来自季老爷子对后代的慈爱和保护。
即便他把事情往最坏处了想,也依旧想尽办法给后代留一条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裴铮野一眼都没看这些东西,拿出来之前,他就走出去了。
以他的身份,原则上不能允许这些东西被人私藏,他要坚守一个组织原则。
但如果没看见的话,那就另说了。
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没看见。
所以季如梦会如何处理,他都可以赞成和支持。
季如梦也知道他的一番心思,把这些东西都收到空间里,只留下十几块大洋和银子。
这些东西交给裴铮野,万一有什么,也好交差。
“都拿到了?走吧,我们回去。”
夫妻俩心照不宣,并肩往外走。
刚出了小巷子,就有一个年轻人举着扫把跳出来。
一脸防备和警惕的拦住他们。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偷偷跑到这里来,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想偷东西!?”
季如梦和裴铮野相视一眼,均是感到疑惑。
还没开口,青年又挥了两下扫把,装作气势很足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别想狡辩,我刚刚都看到你们从哪里出来了,虽然那个屋子已经没人住了,但里面的砖头木头,都是公家资源,你们要是偷东西了,赶紧拿出来!”
这时,青年忽然看到季如梦还没收起来的钥匙,他怔了怔。
警惕的眼神一松,结巴道,“你、你们是谢老头的朋友?”
谢老头?
看来他应该是认识谢贵清。
季如梦上前一步,“这位同志,我们没有偷东西,是谢老先生让我们过来看看的。”
“真是谢老头!”
青年放下了扫把,卸去了满身的敌意。
“谢老头怎么样了?他的病好了吗?”
钱兵激动的跑过来,期待的看着裴铮野和季如梦。
“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吗?以前跟谢老是邻居?”
“也不算邻居,我们其实是谢老头喊过来帮忙的,他养了两个孩子,因为他的成分不太好,经常被人欺负,他不想牵连到那两个孩子,就请了我们过来,每个月还给十五块的工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