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爹爹目光冷淡,口中却温声应:“嗯,漂亮。”
那只雪白漂亮的飞鸟停在枝头很久,几日都没有飞走的意思。
小团子每天都要看看它,然后告诉他爹爹:“爹爹,鸟,住!”
漂亮鸟儿与他们住在一起呢!
他的爹爹容色愈冷。
外面的飞鸟纵使息于庭柯,也终究是要飞走的,不会久留。
青州山匪横行,为祸百姓,上下官员难辞其咎。所有勾结匪徒的大小官员被带上京后,剩下的,也都是些费心钻研的老油子。
眼下青州幸存的暂荣膺一把手的这位孙治中,就是这样的老油子。每日上门请安,风雨无阻,这会儿,也正在呢。
见此情此景,便笑眯眯上前,徐徐念道:
“翩翩飞鸟,息我庭柯。
敛翮闲止,好声相和。
岂无他人,念子实多……”①
话没完,被太子冷厉的目光吓没了,心中纳闷儿,这诗多好多合场景,太子为何动怒??
仿佛巧合,没多久,那飞鸟就抖了抖翅膀,展翅飞远,不见踪影。
太子眸光冰冷,飞鸟不会停留,更没有诺诺真心。
从一开始,就都是假的。
孙治中拍了这么久的马屁,丁点儿效果都没有,还好像拍马蹄子上了,瞅着太子身边两个年轻婢女,心里又有了主意。
听说太子妃重病数月,也没见谁家不用嬷嬷带孩子,用年轻婢女的。
他就自信了悟了,不就这点事嘛,他从前也办得十分得心应手。
当晚,他就带着两个貌美女郎登门,女郎戴着帷帽,声称是来抓老鼠的。
这就开玩笑了,杜鹃哪能放人进,反而被按住手,说劳什子地位低微更需要胸襟宽广。
杜鹃汗毛直竖,反手就是一耳光。
这下惊动了太子,小团子已经睡了,因为这一耳光,险些睡不安稳了。
太子披衣出来,孙治中还笑容可掬:“殿下,这两位女郎都育有过子嗣,照顾起孩子更有经验……”
太子殿下重伤昏迷之时还唤着凝白,明晃晃对凝白旧情难忘,杜鹃咽了咽口水,胆大包天挪了一步,省得血溅到自己。
孙治中说着说着,太子的脸色冰冷至极,一时补道:“都是玉软花柔,娇酥可人……”
他觉得这才稳妥了,太子就算拉不下脸收下宠幸,好歹动动心思,这事也就成了一半嘛。
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打听过的,太子就喜欢身段窈窕风流酥软的。
瞧瞧这身段……
脖颈骤然一凉,孙治中茫然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血溅了出来。
太子把刀丢还蔺齐,吩咐:“收拾干净。”
收拾干净的意思,就是明天绝不能让小殿下察觉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翌日,团子爬下床,哒哒哒去到外面,果然什么也没察觉到,只左顾右盼。
蔺齐蹲下身问怎么了。
团子就喵呜了一声。
“喵呜、喵呜!”又接着学猫咪叫。
学完,奶声奶气,“团子要!”
蔺齐满脸迷惑,扭头求助杜鹃,杜鹃迟疑着道:“我最近也听到有猫在叫,小殿下是要那只猫吗?”
小团子眼睛亮起来,“猫猫!喵呜!猫猫!团子要猫猫!”
若是寻常人要猫,要也就要了,可是小殿下还不到两岁,附近喵喵叫的猫还极有可能是野猫,这就不妥了。
杜鹃就去请示太子。
太子甚至都没有思索,就点了头。
于是一众人穿巷上房地找猫。
最终果然还是找到了,是只很漂亮的白猫,就是有点脏,遂洗净了擦干了,甚至打结的毛都剪掉了,才送去给小殿下。
小殿下远远一见到白绒绒就喜欢得不行,要哒哒哒过去和白绒绒玩,却被太子拦住了。
到底是野猫,若是凑近,不知会有什么小虫,便哄团子不能靠近,只能远远地看。
团子显然有点不高兴,但爹爹说的一定都是对的,就攥紧小手手踮着小脚看,可到底太远了,看不太清。
不由得就有些闷闷不乐,可下一刻,却被爹爹抱了起来!
小团子一下就又高兴了,委实好哄得很。
太子也随意瞥去,只是一瞬,陡然如被钉在了原地。
那只白猫儿,毛发蓬松,白绒绒的,长尾巴上也是白绒绒的,通体无一丝杂色,唯有眼睛,是暗夜流光的墨紫色。
“爹爹,猫猫漂亮,团子喜欢!”小团子很高兴地转过头,按往常来说,他的爹爹会笑着说点什么,比如团子说得对,比如真是漂亮,比如团子喜欢就好。
可是,他转过头,爹爹却是面无表情,冷冷看着漂亮白猫,小团子哪见过这样的爹爹,害怕呢。
“爹爹、爹爹……”
赵潜收回目光,温声说:“这只猫儿不愿意同我们玩,我们把它放了好不好。”
团子转过头,白绒绒小猫喵呜了一声。
“喵呜、喵呜、乖乖!”小团子奶声说。
的确很乖。喵呜一声,又嗲又甜,像极了讨好。
凤眸更冷,语气却十分温和,“它喜欢外面,不喜欢被关着。”
话音落下,笼子里的白绒绒小猫打了个滚,更乖了。
连杜鹃都纳闷,这是赖上了?
小团子就没见过这样看起来又漂亮、又柔软、好像云一样的,还会喵呜叫的东西。
“团子喜欢!爹爹、喵呜!”竟开始故意撒娇了。
赵潜容色愈冰,“它会一直喵呜不停,等把它放出来,就会咬团子了。”
小团子小手手一缩,就有点犹豫,可是,小猫又不叫了。
“不喵呜、不咬团子。”这多少就有些嘴硬了,可小团子转眼看过去,恋恋不舍的,又转回来,“团子要。”
杜鹃在一旁看着,都不敢看太子的神色。
小殿下要东西时,简直与凝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绞尽脑汁,软声撒娇,必要时,还会拖住手轻轻摇晃,小殿下现在还不会,但小殿下平时也喜欢攥着别人的袖子……
赵潜闭了闭眼,冷声说:“放远些。”
其他人就忙把小笼子放远了点,搁地上了。
小团子后知后觉爹爹答应他了,高兴得不行,“爹爹、喜欢!”
若是不给他,他恐怕就要埋爹爹怀里生闷气了,哪儿喜欢。
团子真是很喜欢白绒绒小猫,可是爹爹说团子不能过去同小猫玩,团子就乖乖不过去玩,喵呜喵呜的,有时候小猫也会喵呜回一声,嗲得厉害。
暮色四合,猫儿安安静静的,小团子也要睡了。
爹爹轻轻拍着他,若有似无哼唱:“月亮月亮光,燕儿睡房梁……”
渐渐没有动静,团子该是睡着了,然后赵潜低下眼,就对上乌溜溜的大眼睛。
“爹爹、要听猫猫……!”
赵潜移开目光,眸中冷淡,口中柔声:“爹爹不会猫儿。”
小团子难免失望,毕竟,爹爹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呀!
他小脑袋瓜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想到好几天前飞走的雪白飞鸟,又睁大眼睛,“爹爹、漂亮鸟鸟!”
“白白的,树上的!”
提示到这个地步,再说不会,团子又要委屈闹脾气了。
赵潜重新轻轻拍着他,说:“爹爹不会唱。”
团子果然瘪起了小嘴巴,赵潜若有似无一叹,“爹爹给团子讲故事?”
故事?团子从来没听过呢!!
小团子一下就精神了,黑亮亮的眼睛在暗夜中都惹人注目极了。
“爹爹、漂亮白白的鸟!”
“好,漂亮白白的鸟。”
冷冽的声音很轻,又很温柔,缓缓的,“从前有一只鸟,羽毛比雪还要白,它飞得很高,没有巢xue,所以,只会挑选枝头栖息,有时一眨眼就飞走了,有时,却会停留很长,令人以为,它是要永远、永远留在这里的……”
呼吸渐渐匀称。
凤眸微垂,冷冷含霜,声音也变得凉薄,“可是,这只鸟是个骗子,停留枝头并非为了栖息,是为了行骗。”
他静静看着那安睡的眉眼,仿佛自语:“这只飞鸟的永远,便有了巢xue,然而她是没有巢的,她的永远,从来,都是谎话。”
谎话连篇的骗子,没有人会念念不忘。
作者有话说:
这是女鹅走后的第二个秋天。
关于重逢……快了……文里面还有四年……文外面就……作者尽量……大家已经见过作者尽量快的样子了……只能说……没有意外……就这几天……(来自一个快猝死的裴某.jpg
①:“翩翩飞鸟,息我庭柯。
敛翮闲止,好声相和。
岂无他人,念子实多。”出自陶渊明《停云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