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白不认得路,也管不得朝哪条路走了,只飞快向前,景物都掠在她身后。确认完全摆脱了埋伏与追兵,才算勉强放下了心。
她人生头一回,跑得心都要跳出来。
偏头,太子呼吸微弱,眉宇支离,她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手臂极酸,凝白却仍硬撑着,她这时才定神环顾左右,没什么房舍,也没什么人烟。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情急跑出城了。
凝白有些慌,那样长的一道刀伤,必须用药,而且就算失血,他晕得也太突然,那刀上一定是有毒。在城里还可以找大夫,甚至去药铺,可是在城外怎么办?
天色愈来愈暗,周遭一点亮光都没有,她逃时根本什么也没看,现在要怎么找到回去的方向?而且若回去,万一再撞上追杀,她还能继续带着太子逃么?
凝白不住后悔,倘若当时她能冷静一些,别跑那样快,明明是可以很轻易找到藏匿之所的。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她略扶稳太子,再次抱住他的腰,试图趁着最后的些微天光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不要再让太子的伤情雪上加霜。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一处山脚下,她看到一个茅草房,想来是进山打猎的猎户临时安置的地方!
她扶着太子进去,把太子放到木板床上,彻底脱力跌坐床边,脑子乱糟糟的一阵空。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歇,太子的情况实在是糟糕。她手臂上面湿漉漉,全是揽住太子时沾的血。
好在最近无雨无雪,都是晴天,凝白去外面捡了点木枝架起火堆,隐约照亮了这间茅草房,也隐约能看清太子的脸。
他沉沉昏迷,面白如纸,唯有颊边浮起不正常的嫣红,凝白摸摸他额头,滚烫。
受伤又遭风,起热是预料之中。凝白想了想,趴在他胸膛前,心跳乱极,果然是中毒了。
她拿着两根火就出去,在山野间逡巡,找到一些忍冬连翘三七,也不敢再丢太子一个人,匆匆又回去。
小心翼翼揉了敷他伤处,凝白又想落泪,这么长的一道伤,与脊骨交错,几乎贯穿他整个后背。
药草效力虽低微,可最起码能清热止血,但他的毒该怎么办?
凝白倾耳在他胸膛,他的心跳仍旧又急又乱,看来毒还没攻到心脉。
如果她现在回城里、甚至回皇宫取药,也不是来不及。
凝白打定主意,便想把自己的衣裳脱些给太子盖好,可是还没擡起头,就感到鬓边被若有似无轻轻一抚。
她霍然直起身,与太子清醒冷静的眼眸对视。
太子竟醒了?!凝白不知道是因为太子意志顽强还是因为毒没有那么厉害,她急促问:“殿下,你有哪里不舒服,都细细告诉我!”
她全告诉大夫,说不准还来得及对症下药!
她发丝凌乱垂下来,形容狼狈,唯有一双眼睛泪光闪闪,格外明亮,几乎喜极而泣。
火光闪烁,房内昏黄黯然,陶罐瓦罐零散摆放。她竟然拼死带着他逃过追杀,躲到了废弃民宅?
喉间腥甜又向上涌,他咬牙忍住,条理清晰对她说:“不必管我,他们敢堂而皇之刺杀,一定在城中各处都布了后手,你快些走。”
凝白摇头,不说那些没用的,“我的本事殿下不知道吗?殿下才是要别管我,你只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大夫,我保证不会有事!”
她已急得落泪,哭腔甚重,赵潜在这一刻竟然还有空档想,要是告诉她他清楚感觉到自己活不了一盏茶,不知她会不会哭成泪人。
还是别惹她伤心了。赵潜克制住侵袭头脑的空滞晕眩,与肺腑猛然发作的剧痛,竭力保持吐息平稳,没有一丝颤抖,勉力如常认真同她道:“应是伤及肺腑,不严重。”
不严重那也得解毒再说呀!!凝白一把将自己衣带解开,将外衣脱下来为他盖好,快速道:“殿下等我,我很快回来!”
只是手却被紧紧攥住。
“殿下!!”泪珠大滴大滴砸落下来。
她含泪瞪着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这样耽误功夫?!
太子却只是一莞尔,是他第一次笑得这样温柔,道:“不急,同我再说两句。”
他要说,凝白就跟他说:“你知不知道你背后的伤足有十一寸长!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发着高热!”
“够了吗!能让我走了吗!”她彻底哭了出来。
真的像小猫崽。从祭台塌陷她趴在他怀中呜呜哭的时候,赵潜就觉得她像废墟中可怜的小猫崽,弱小又无助。被人欺负的时候,小小落寞一团,自己躲起来偷偷舐伤。
但是小猫崽又会拖着他的衣袖,花光全部家当把礼物捧给他,还很开心。
意识一点点流失,赵潜轻声叹:“怎么哭成这样。”
凝白想不管不管挣脱他的手,却没用什么力就做到了,她懵住,擡眸,他眉头紧皱,唇边缓缓溢出血迹。
什么不严重不急,他根本是骗她的!
凝白想骂他,他却低声道:“你看到了。再同我说两句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