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可恶太子唇角甚至不易察觉地勾起,连凤眸都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敢问殿下您养的是何小宠?”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她可是摸得清清楚楚,太子自来不好玩乐,东宫哪养过什么宠物!
漂亮眸子恶狠狠盯着他,他要是敢拿她来调侃,今天就别想安生!
赵潜瞥她一眼,依旧淡然从容,轻啧了一声:“脾气甚大的笨猫,平日喵喵叫个不停,白绒绒长尾巴,眼瞳墨中泛紫,尤似葡萄,最喜四处藏匿,叫人高一声低一声找。”
不疾不徐,煞有其事,凝白一懵,一时不清楚他是不是真有只不常出现人前的猫,等会儿可以拿来背黑锅。
如果真有,那他的笑许就是单纯笑她方才的欲盖弥彰,并没有什么轻佻的意思。
她眉目间迷茫淡淡,偏还在认真思索,浑似赵潜口中的猫儿。
事实上,赵潜把伤嫁祸于“小宠”,的确没有什么轻浮暧昧的意思,就是纯粹的逗人。
还如他所料,逗了个准,逗得不轻,逗到人将信将疑。他唇角勾挑,笑意愈甚。
凝白想了半天,勉强决定相信太子的确有只不为人知的小宠,是只白绒绒长尾巴的猫。
毕竟太子秉性里虽然是有点隐秘的恶劣,但更多的是严恪端方,他根本不是个会随意调笑女子的孟浪人。
擡眸,太子的可恶嘴脸已经不见踪影,恢复如初,一派冷然的锋利俊美,适才像是随便一笑,也没放心上。
“那您可要解释清楚了,免得旁人心思龌龊,误会您私底下的喜好~”相信是相信,但她可还没忘他笑她的事!哼!
她不知道她阴阳怪气娇滴滴的语调非但不会令赵潜气结,反而加剧了他逗人的成效。
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赵潜极辛苦掩住眸底一点便汹涌复燃的笑意,语调极平淡:“那是自然。”
轻描淡写到凝白觉得自己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有些不可置信,心底直觉太子绝对不对劲!
照往常,他最起码也要瞪她一眼啊!
直到随着身前的人停下,凝白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耳畔还传来太子慢悠悠的嗓音:“回神了么?”
凝白擡头,看到他们是在一处殿外,里面隐约有三两笑语。
赵潜看她一副懵懵莫名的样子,心头又升起股好笑的没好气。这样入神,她又在想什么天马行空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明明已经迟了,太子却一点也不急,挑眉瞧她,“方才在想什么?”
凝白想了想,很诚实地说:“想殿下。”
赵潜猝不及防,周身的气定神闲都凝了凝,刹那后似恢复如初,瞥她:“想孤什么?”
里面人肯定都到齐了,太子他真的一定要在这里和她扯这些有的没的吗?
凝白心里腹诽,满脸认真:“想您的伤,我一想到您待会儿要被人用那种暧昧的眼光打量,被人以肮脏之心揣测,我就浑身不舒服。”
“而且这伤虽小,但没用药,我总是担心。”
话音落下,她敏锐感到太子容色有细微的变化,不着痕迹,但绝不容忽视。
凝白此时此刻终于迟钝恍然大悟,太子他吃这一套。
柔软的温情,纯粹的真心。
明白后,一切都清晰明了了。最开始这套没有用,是因为她的话没一点儿可信,他又不傻,怎么可能会轻易动容。但从她取得他全然的信任后,每一次她以为的没效果,其实都正中他心头。
难怪他对她的容忍限度好像忽然就宽泛了起来,哪里是忽然,明明有迹可循。
凝白心中五味杂陈,想不到太子还是个面冷心热、不动声色的性子。
要不是她这会儿心细,真是打死也想不到太子的态度为什么忽然就变了。
“殿下?”
太子果然风轻云淡移目,俊美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不咸不淡道:“这么点小伤,太医来了都耻于开口,不敢说他再晚来会儿便能自愈,有什么好担心。”
“还要用药,你不觉得丢人,孤都觉得丢人。”
这太子,话说得这样无情,心里不知道多受用吧?
凝白想到这一点,简直无法再直视面前冷冰冰的人,他自个儿装得毫无破绽,倒是她替他倍感羞耻!
忽视耳朵尖的热意,仗着他脑袋后面没眼睛,凝白豁出去了,“什么人嘛,担心都不让人担心,哼。”
只要尬不死,就往死里尬!反正他吃这一套!
不服气的嘟哝小小声响在身后,赵潜恍若未闻,举步踏入含章殿。
殿中众人齐齐看去,只见太子一如既往冷着脸出现,身后跟着一位美人。
那美人青丝如瀑,冰肌玉骨,仙步轻灵,一袭白裳出尘不染,恍恍若神女凌霄。
鸦雀无声,赵衡第一个起身,笑道:“方才还与母妃说到皇兄,皇兄就来了。”
说得好像太子来得多快多适时一样,丝毫不提开宴推迟又推迟的事。众人回过神,反应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没有驳这话。
这回宫宴也算家宴,都是自家人,谁不知道在皇帝眼里只有太子才是他儿子,傻子才没眼色上赶着挑太子的错处。
“渊儿来得正好,南府才说新排了曲目,你来听听究竟怎么样。”温和慈爱,果然吧。
后位空悬,萧贵妃算后宫之首,她也很有眼色,笑道:“陛下的孩子们里,也就只有太子殿下肖似陛下,通文理、善音律,能够评点一番,若是臣妾的欢宝儿,只怕连好赖都听不出呢。”
这话奉承得正合皇帝心意,他看着赵潜到他旁边,好心情随口问道:“连城今日怎么没来?”
这话一出,其他人脸色十分精彩,萧贵妃却面不改色,依旧笑吟吟的:“陛下忘了?欢宝儿她病了,闹着要来,臣妾哄了许久才哄得她听话。”
丝毫看不出她刚来时就跟皇帝解释过这桩事的模样。
宫廷好戏与凝白却没什么关系,她认真解着太子肩上的披风,细溜溜的手指灵活翻飞,谁知全解开的一刹,立刻便要滑下太子宽阔肩头。
……这物什在太子肩上看起来不是很轻盈吗??凝白下意识伸手补救,平时在昭明殿就算了,现在这场合,打死也不能让它滑地上去啊!
电光石火之间,她攥住了披风一角,与此同时,手背复上温热干燥的手掌。
凝白整个人僵住:???
赵潜倏然抽回手。
他只是觉察到披风要滑掉下去,这种场合,无论如何也不能闹此笑料。
柔若无骨的触感仿佛烙在掌心,他声音微冷,克制而充满警告:“步凝白。”
凝白欲哭无泪,一边绕到后面取下披风一边极小声为自己辩解:“我真不知它这样重!”
眨眼间的事,只是满殿中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太子,这下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庭广众之下,自来不近人情的太子神态自若旁若无人地与身边美人亲昵。原来太子从外面带回来位美人并倍加宠幸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正暗暗震撼,又听赵钺笑着疑惑:“皇兄的眼睛怎么了?”
循话看去,只见太子锋利凤眸尾端竟赫然多了道一道红痕!
位置如此特殊,模样如此暧昧,说不是他身边那位美人娇嗔之下挠的都没人信!
啧啧啧,太子看着冷心冷情正人君子,没想到啊没想到,私底下竟能容忍宠婢如此恣意放肆!
萧贵妃瞥过皇帝的脸色,笑着打圆场:“看着似是小宠抓的,太子是菩萨心肠,这若换了欢宝儿,只怕再也不许劳什子宠物入她眼了。”
赵钺也笑:“我倒不觉得七妹妹娇纵,毕竟畜生么,自然不必留情。”
他声音微扬,听着很轻松随意,像随口一说,只是谁都听得出他话音里的明嗤。
赵衡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样,温声道:“三哥此言差矣,贤娘娘最是心善,见不得畜生受苦,若叫她知晓三哥原是这样想的,只怕要伤心了。”
蛇打七寸,杀人诛心,赵钺几乎是立刻沉下了脸。
贤妃幽禁己宫,无诏不得出,人尽皆知,哪还有知道今日热闹的机会?
气氛一时凝滞,忽有人笑了一声。
赵杭很茫然,他不知道这情况有什么好笑的,遂去扯越妃衣袖,想制止自己母妃。
依萧贵妃对越妃的了解,她可能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单纯的,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事实上,越妃的确只是想到贤妃前脚满脸心碎捡起受伤的小雀儿,后脚阴恻恻说这次一定要太子死无全尸的分裂场面。
见人都看她,儿子还偷偷扯她袖子,她很奇怪:“看我做什么?你们说你们的啊。”
岔打得这么远,凝白暗暗松口气,看样子火一时是烧不回来了。她把太子份量不轻的披风移交后面侍立的宫人,又俯身低语:“殿下,我偷偷把茶倒了吧?”
轻飘飘的吐息拂在耳畔,伴着紧张的严阵以待。
赵潜微凝的眸色稍有缓解,余光瞪她,“做此祟祟鼠态,你不怕被人笑话,孤还要脸面。”
换作从前,凝白会以为自己又白体贴了。但现在,她只是撇了撇嘴,嘟嘟囔囔抱怨:“万一被人下毒怎么办嘛。”
“下毒便下毒,孤合该命丧今日。”似想到什么,冷漠的声音一转,慢条斯理,“你不是总骂孤吗?孤死了,你不高兴?”
凝白大开眼界,她从没见过有谁提起自己的生死可以像在说不相干的性命一样漠然!而且从他的角度来看,他明明是知道他在她心中有多“重要”的,现在说这话,分明是逗她吧!
一脸冷漠地拿自己的生死来逗人,他的兴致真的很离奇啊!
久久没有反应,赵潜漫不经心执起茶盏,掀盖凉了凉。“又在想什么?”
“在骂您。”她慢吞吞地说。
修长手指一顿。
凝白发誓她看到太子唇角微勾,他眼尾的红痕都跟着上挑了!
赵潜没养过猫,但也偶然见过小猫骂人的场景,气得喵喵直叫,牙齿与爪子都是尖尖的。
想到她一言不发,实际心中张牙舞爪忿忿骂他,赵潜真的很难忍住不笑。
“难得见表哥展颜,瑞雪纷华,丰穰岁知,长平当敬表哥一杯。”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凝白原先还没忆起是在哪里听过,直到“敬表哥”三个字出来,她顿时一个激灵。
糟糕至极的画面纷至沓来,瓷白玉容轰然红透了,昳丽秾艳,不可方物。
落在长平县主华绫眼中,太子那宠婢听完她的话,立刻生气了,远远瞧着,还能辨出软水秋眸嗔怪地从太子身上移开,活脱脱的妲己再世。
看起来果真是受宠得紧,一点委屈也受不得。
华绫暗暗咬牙,她一点也不在乎太子宠谁,她只想做太子妃。现在这世道,虽说皇室在世家面前不再同几十年前那样低其一等,但她不过区区一个县主,若要低嫁寒门,她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若要嫁世家,少不得低眉顺眼受委屈。
只有嫁皇室,才算门当户对,可皇室这一辈的儿郎极少,盖因先帝晚年诸王夺嫡太凶残,只剩了当今皇帝能继位,皇帝登基后施行仁政,自然压不住他的好侄儿们,又经几桩惊心动魄的逆案血案,皇位才堪堪坐稳。
如此下来,剩下的郡王不是在守皇陵就是在混吃等死,而诸皇子中,唯有太子地位超然稳固。
深吸口气,她微昂下巴,举手投足尽显贵女风范:“长平先饮为敬。”
完了。
凝白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这下她又得替太子喝酒了!
那金枝玉叶前面还端坐一位妇人,雍容华贵,铁定是她娘亲,也就是太子的长辈。长辈在场,小辈敬酒,还已经一口干了,太子不喝不就是打长辈脸?!
凝白想到这里,心中竟油然生出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她用这种壮士断腕的口吻对赵潜说:“殿下,这次还是我来吧!”
赵潜莫名:?
擡眸,望进她断然无畏的眼眸。只是一瞬,他陡然想到所谓的上次。上次她代他而饮,代他受了药。
一时心头微震。
她竟是想舍身再为他挡一次?
明明已经受过一次苦,即使不记得,也该倍生抵触,她却丝毫没有犹豫。酒盏中或许什么都没有,或许被投了神仙难救的剧毒,她亦没有丝毫退缩。
明明方才还在骂他,这一刻的义无反顾,却也丝毫不吝啬予他。
太子看着她,一言不发,凝白简直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她都能感到四面八方的目光聚集在他们这里了!
脑子里不停闪过说书先生口中各种“精彩”的宫闱好戏,她僵着脸拼命给太子使眼色,可太子反而竟还收回了目光!
“你如何知道孤忌酒。”甚至是不紧不慢。
太子怎么突然又想起了这茬事??这事在眼下很重要吗??
凝白飞快急促地敷衍他:“当初翻金疮药的时候没见着酒,那时便猜到了!”
“殿下,再不搭理人家很尴尬啊!!”
凝白觉得自己快急疯了,偏偏太子居然仍旧置若罔闻,还有心思和她掰扯有的没的,谑笑轻哼:“小贼一个。”
啊啊啊啊这什么太子!!毁灭吧!!!
凝白心中觉得过了很久,其实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在外人看来,他们神态认真,似乎在说很重要的事,压根没有要给人难堪的意味。
而事实上,太子历来不说深居简出,也算少有招摇,平日除了上朝,就是在东宫处理政务,再则偶尔去与淑妃请安。他每次出现在众人眼前,都是生人勿近冷到掉冰渣的模样,俨然与所有人都界限分明,处在独一等的高岭,因而也压根没人敢主动向他挑话头。
所以此刻,太子没有立刻理会华绫,他们甚至压根没感到有哪里不对,反而只觉得华绫真是胆子大,并同时想看太子的反应。
“瑞雪纷华,丰穰岁知,绫表妹说得极是。”朗然温雅的少年音响起,含笑道,“我亦敬表妹一杯。”
众人看过去,赵衡似学华绫一饮而尽,却不慎呛到,精致温柔的眉眼十分狼狈。
赵钺立刻嗤笑:“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六弟逞强是一把好手。”
淑妃责怪地看了赵衡一眼,轻声细语斥道:“衡儿,怎么如此莽撞。”
赵衡知道自己皇兄不喝酒,忆起后来探明的上回赏花宴的情形,隐约猜到方才步凝白可能是在与皇兄在说替酒的事。
可上回的赏花宴在场的都是十几岁的弱质女郎,这回却不一样。若真叫步凝白众目睽睽之下替了皇兄,只怕少不了后患。
淑妃不得圣宠,位置在较末端,赵衡随她一同,两人与太子隔了十万八千里,没人会想到他们是为了太子而故意打岔,尤其华绫也被带歪了,她遇敬酒就要敬回去。
她的同胞兄长华绮无奈扶额,妹妹嚷着要做太子妃,到头来太子难道还不如酒吗?
他朝太子看去,太子果然压根就没把他妹妹看进眼里过,一派矜贵冷傲。
移开眼,不期然又看到太子身边的美人。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波流转,用“漂亮”与“美丽”来形容根本不及万一,她整个人就好似潜于深渊的明珠,匿于幽谷的美玉,是踏星揽月的望舒。
急迫况境迎刃而解,那些目光纷纷移向别人,凝白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理也不想理某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