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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依赖(2 / 2)

若深山中嚎呼的野兽般令人畏怯,她不由得缩了缩脖颈,总觉得这整个草屋都在摇晃,似乎下一瞬便会瘫倒在风雨里。

如此想着,她便没了睡意,只闭着眼睛安慰自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然想着想着,苏织儿倏然觉得额头上有些凉,伸手一摸,竟是湿漉漉的。

水?哪里来的水?

苏织儿疑惑地往头顶看去,又是一滴水“啪”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猛地清醒过来,一下坐起身子,下意识往被面上一摸,已是湿答答的一片。

这是……漏水了!

这草屋年久失修,打苏织儿头一回来,看着破旧的屋顶,便怀疑过这屋会不会漏水,不曾想还真被她给言中了。

这地儿是不能睡了,苏织儿正想着挪开炕桌,往另一边移一移,就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是睡在暖炕另一头的人亦坐了起来。

苏织儿以为是自己动静大,将他吵醒了,方欲说些道歉的话,头顶漏下的雨水蓦然急了许多,一下将她的里衣都打湿了。

她不由得轻呼出声,下一刻就听一声低沉的“过来”,侧首看去,便见炕桌已被挪开了去,黑暗中一只大掌朝她伸来。

苏织儿稍愣了一下,须臾,又听男人定定的一声“过来”。

这回,他的语气中平添了几分焦急与强硬。

苏织儿倾过身子,将手搭在男人宽厚的大掌上,便觉他牢牢握住她,旋即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拉拽了过去。

紧接着,一条尚带着男人体温的棉被将她裹紧,苏织儿昂着脑袋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却听“轰”地一声响,就在她方才睡过的地方,暴雨将和着泥浆的茅草冲落下来,炕上登时一片狼藉。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苏织儿尖叫一声,一下拱进男人怀里,不免心有余悸,若她过来得再迟些,怕不是也要跟着遭了殃。

萧煜薄唇紧抿,垂眸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的娇躯,手臂略有些无措地悬在半空,少顷,才落在她单薄的肩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干巴巴道了一句“别怕”。

待她稍缓过来一些,萧煜盯着那屋顶上的破洞,问道:“上回卖皮毛的钱,还余下多少?”

苏织儿因着受寒和惊吓,脑子尚且有些空白,不明白这个时候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思虑片刻答:“大抵还余不足十两……”

“从里头抽些钱,明日问问牛三婶,教人来将这屋顶修了吧。”

听着萧煜分外冷静的语气,苏织儿不免也跟着镇定下来,但须臾,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擡头望了望,低声问:“夫君,你说这雨这么大,其他地方不会也跟着漏吧……”

“想是不会。”萧煜其实也不确定,但听着苏织儿略有些害怕的嗓音,还是格外坚定地回答。

他将苏织儿往炕最内测未被打湿的位置推了推,旋即出了内间,取来木桶和铜盆,接住从屋顶窟窿漏下来的水,还拿了些破棉布,铺在土炕被打湿的边沿以防再渗过来。

苏织儿呆呆地坐在炕上,看着萧煜默默做完这一切,复又回到炕上,风轻云淡地道了句“睡吧,明日再说”,便拉过他那件长棉袄背对着她躺下,平静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苏织儿抱着他那条棉被,闻言也慢腾腾挨着他躺下。耳畔是滴滴答答落在木桶里的漏水声,然她盯着身侧男人宽阔的脊背,躺在丝毫不受雨水侵染的小半边炕里,不知怎的,竟是一点也不慌,心下反觉踏实得很。

这么多年来,不管出什么事儿,无论多无助害怕,她都是一人撑着,努力想法子解决,没人会替她承担什么,这是她头一回觉得,有所依靠的滋味可真好。

苏织儿不自觉唇角微勾,将脑袋埋进满是男人气息的被褥里,安心落意地闭上了眼睛。

她也不知昨夜这雨是何时停的,只翌日起来时瞧了瞧,用来接雨水的木桶和铜盆都不见了,想来是教萧煜拿走了。

炕上满是茅草树枝,她那条薄棉被被压在了最底下,吸饱了雨水,沾满了泥渍,又湿又脏。

苏织儿叹了口气,将沉甸甸的棉被拖出来丢到院子里,想着等有时间再清洗晾干,毕竟如今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得先尽快将破了洞的屋顶修了才行。

然还不等她去寻牛三婶,远远望见草屋顶上显眼的窟窿,牛三婶连早食都没吃,就匆匆跑来了。

“呦,这……昨儿晚上塌的?”她惊得舌桥不下,但这到底不算什么大事,牛三婶还是先关切道,“你们俩人无事吧?”

“没事,多谢婶子关心,就是有些吓着了……”苏织儿本就打算去找牛三婶,如今她自己来了,倒是正好,“婶儿,我也是头一回碰着这样的事儿,也不知道怎么办,就想问问您能不能替我寻几个人来,将这屋顶给修了,我们给工钱,还管饭。”

“这事儿还不好办。”牛三婶笑道,“正好今日你叔也闲着,一会儿吃过饭我让他再叫几个人来,瞧着这雨可得下呢,还是得抓紧将窟窿尽快给补喽。”

“唉。”听得这话,苏织儿便放心了,“那就多谢婶儿了。”

“谢什么,应该的,你就交给我吧。”牛三婶信誓旦旦道。

半个时辰后,果见她带着牛三叔和三个村里的男人,拿着家伙事儿兴冲冲地来了。

除牛三叔外的三人,苏织儿都认得,一个是牛三叔的兄长,牛二婶的男人牛二叔,一个是张家娘子的夫婿张猎户,还有一个年轻的后生,算起来,当是张猎户的小舅子,名叫宋志。

乍一见到这么多人,她不免有些懵,牛三叔见状笑道:“我也就一提,没想到他们都想要来帮忙。”

“人多活干得也快,正是雨季,这补屋顶的活可耽误不得。”牛二叔怕苏织儿担心工钱的事,还不忘道,“我们不要工钱,也不用管饭,先前周煜那事儿,我们一直过意不去,来帮帮他也是应该的。”

不要工钱?

这对苏织儿来说的确是好事,可真让人家白白干活,她心里哪里过意得去。

她正想说什么,就听身后骤然响起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工钱还是得要的,每人每日七文,先前的事我未记挂在心上,你们也不必觉得欠了我的。”

萧煜自灶房内步出来,纵然说的算是劝慰的话,可用他一惯冰凉凉的语气道出来,又不是多么委婉,一时让院子里的气氛僵了下来。

苏织儿见状忙打圆场,“我夫君说的是,那些事早都过去了,叔叔们和两位大哥又何必记那么牢呢,你们愿意来帮忙,我们自是欢喜,可不肯收工钱,实在是难为我们了,你们既是不肯收,我们也不好意思让你们做活的……”

“这……”来帮忙干活的几人闻言面面相觑。

“哎呀,让你们拿着就痛痛快快拿着,不然啊,弄得谁都不高兴。”牛三婶忍不住催促道,“好了,好了,再拖下去,这活还干不干了!”

牛二叔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也不是犹犹豫豫拖泥带水的人,“弟妹说的是,既然周煜和织儿坚持要给,我们就收了,但收了工钱,定是要更卖力些的。”

说罢,几人抄起工具,便精神抖擞地干起来。

这活可不只是修补漏洞这么简单,不仅窟窿要补上,缺草料的地方也要及时填上,以防后头有漏雨的可能,因着这草屋年数实在太长,覆盖在顶上的茅草很多地方都已是稀稀拉拉,几乎是整个屋顶都要翻新。

萧煜虽是不曾干过这样的活,但也始终未闲着,也默默跟着和泥浆,搬运草料。

苏织儿看着牛三叔带来的好几大捆冲举草和木料,悄悄拉牛三婶入了灶房,“婶儿,你们带来的那些东西,多少钱您先给记得,后头活干完了,我会和工钱一块儿一并同您结了。”

“那些,要不了几个钱,不用了。”牛三婶推却道。

“要的。”苏织儿定定道,“您和叔赚钱不容易,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我不能亏欠您的。”

见她这般坚持,牛三婶低叹了口气,旋即见苏织儿掩唇低咳了两声,担忧道:“织儿,早上来时,我便发觉了,只没问你,你面色有些不好,是不是病了?”

她脸色略有些发白,很明显是强打的精神,牛三婶原还以为她是被昨夜漏雨一事扰的没有睡好,但此时听见她的咳声,才明白她应是病了。

“没什么大碍。”苏织儿扯唇笑了笑,“就是昨日采蕈迟了一些,刚巧赶了大雨,有些受凉了。”

提及采蕈一事,牛三婶不禁皱了皱眉,终是将先前就想问的话问出了口,“织儿,你们……是不是缺钱啊?”

“啊?”苏织儿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疑惑牛三婶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但还是实话实说道,“没有,前阵子我和我夫君去县城卖了那张狼皮,尚且还存了些银两呢……”

“那你为何……”牛三婶疑惑道,“你说,我和你叔还有三个孩子,明年还琢磨着送弘哥儿去镇上学堂念书,这才想尽了法子挣钱,但你和周煜也没孩子,既得日子还过得去,怎得不知顾及自己的身子,这般拼命呢!”

苏织儿闻言尴尬地扯了扯唇角,这事儿她着实无法同牛三婶解释,因着她去采蕈赚钱,并非为了贴补家用,而是为了将来能攒够钱去京城寻她阿爹。

虽的确很想霸占那十两银子,可她那夫君的钱她到底不能动,只得另想法子。

但她又不能对牛三婶说实话,想了想,只得道:“纵然现在有钱,但总有花完的时候,也不能坐吃山空,需得趁有机会想法子挣些。”

这话她并不算撒谎,也是她的真心话,十两银子虽多,但不可能花上一辈子,总有花完的一天。

难道到时还会有人给他们送钱来?还是得靠他们自己。

牛三婶闻言露出一副惆怅的神情,她迟疑片刻,到底还是语重心长道:“织儿,虽说我是外人,这话也不好说,但也不能不跟你提。你家周煜虽腿脚不好,但毕竟四肢健全,总不能一直让你这般累着,赚钱养家本也是男人的事儿,要不你劝劝他,让他好生找个活计,也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屋里不出去……”

两人站在灶房内正说得投入,并未发现恰在此时,有人一瘸一拐走近。

听得这一席话,萧煜稍止住步子,神色并未有太大波动,直到没一会儿,他听见屋内传来那婉转动听的嗓音。

“也没谁说一定要是男人养家的,他腿脚不好,想来干活也不方便,左右日子还过得去,去不去干活也无妨,大不了……我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