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22章 家世(2 / 2)

韩四儿一路哼着小曲儿赶着牛车入了兆麟村,心情看似好得紧。

他在草屋前停下,乍一眼望去,险些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原本荒芜破败的院子里,多了好几块能种的地,其中一块还稀稀疏疏地冒了一片绿芽,那快倒散的篱笆墙也重新拢过了,整个院子看起来规整了许多,终于有了几分人住的样子。

韩四儿惊诧地看了半晌,最让他瞠目结舌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在院子里举着斧头默默劈柴的男人。

不仅去了那满脸胡茬,清爽干净,而且身子看起来虽还说不上壮实,但显然不像先前那般骨瘦如柴了。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敢确信此人确实是萧煜不错,忙笑着开口唤了一声“爷”。

那厢停下动作,侧首看了他一眼,却只淡淡应了一声,便又埋头继续手上的活。

韩四儿见状不禁暗暗撇了撇嘴,心道这位爷虽看起来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人样,但果然还是这般不愿搭理人的死性子。

在屋内做饭的苏织儿闻见动静,疾步出了屋,瞧见韩四儿,登时笑道:“官爷,您来了,进来喝碗茶。”

“诶,好。”

韩四儿入了草屋,将手上的米粮搁在了灶上,看着同样大变了模样的灶房,不禁在心下感慨。

果然还是成亲好,且亏得是娶了这个,若是先前那些娇娇滴滴,压根不会干活的姑娘,外头这位爷的日子可就没现在这般舒坦了。

苏织儿泡了一碗茶递给韩四儿,便见他伸手接过,恭敬地唤道:“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苏织儿只觉浑身别扭,忙道:“官爷别这般叫我,我可当不起这个称呼,您唤我织儿便行。”

韩四儿可不敢这么喊,他笑笑没答应,只从袖中摸出一物来,“夫人,你和爷成婚,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这些便当是随礼了。”

苏织儿懵然地看了眼被塞到手中的小袋,听着这响儿,不必猜都能知道里头是什么,她试着颠了颠,估摸着至少有二钱。

“这,我怎好意思收的……”

虽听她这般说,但韩四儿眼见她将手攥得紧紧的,可没一点要还回来的意思,便笑道:“您拿着,里头还有些是咱县太爷给的,是贺你和爷新婚大喜的。”

这钱盛确实给了钱,但韩四儿可不敢讲,其实并不止这些,他从中眛了一大半,苏织儿手上的不过是剩下的。

他们那位县太爷近来心情好,似乎是调任之事终于有了指望。听他们师爷说,接任的是个年轻的京官,也不知招惹了哪个大人物,被贬谪至此,故而他们如今这位县太爷才能有机会摆脱沥宁。

苏织儿捏着手上这笔对她来说着实不菲的银两,蓦然想起一些事儿来,她警惕地望了眼仍在外头劈柴的萧煜,迟疑着开口。

“官爷,这……先前我也不好问,如今既得嫁给了我夫君,总是免不了好奇……”她顿了顿道,“我夫君他……出身是不是还不错,不然不会连县太爷都帮着替他寻伺候的姑娘……”

看着苏织儿试探的目光,韩四儿眼眸暗暗转了转。

看她这般反应,显然对萧煜的身世一无所知,外头那位爷既然选择不说,想必是不想让她知道,他也不敢多嘴生事。

毕竟,那位爷的出身,确实有些特殊。

说了,莫不是会将眼前这女子给吓跑了。

他思虑片刻,才含糊其辞道:“好像是还不错,但这具体的我所知也不多,只听闻找伺候爷的姑娘一事是爷家中帮着打点过,给了不少钱的,所以……”

说着,他凑近苏织儿,刻意暗示:“这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夫人你还能不懂吗?”

苏织儿生在兆麟村,长在兆麟村,对这官场和世家之事可谓一窍不通,听韩四儿道了三言两语,便被彻底唬住了,不但没察觉出里头诸多蹊跷,甚至还点点头,颇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她看向在外头默默干活的萧煜,想到他从前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便忍不住在心下感慨。

就算这家族再显赫,可一朝天子发怒,真要落得被流放这般境地,谁也阻止不了。

就是家世好的,总会比寻常为奴为婢的流人过得稍好些,还能让官差一口一个“爷”的恭恭敬敬地喊你。

不过纵然再好,也到底还只是个流人,终究要被困在这个苦寒的地方,一天天地熬日子。

韩四儿走后,苏织儿看了他带来的东西,就是一小袋粝米,两个鸡蛋和几株菜蔬,果然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并未因为她嫁过来而多给一些。

但好歹手上还有二钱银子,正好可以去镇上添置些东西。

夜里苏织儿试着将所想同萧煜说了,毕竟这银子是给萧煜的,并不是给她的。

不过如她所料,她这位夫君一如既往吐出那句“随她”,一点不在乎她怎么使这笔银钱。

正好第二日一早便有去镇上的牛车,苏织儿当夜便在心下打算好了要买的东西,不过翌日起来时仍是问了她那夫君可有想要的东西,他自是淡声道了句“没有”。

苏织儿便也不再多问,背了个竹篓,跑去村口赶牛车。

她上一回去镇上,还是在年前,就是在那镇上庙会,她好巧不巧被那孔乡绅看中,险些便要入了那炼狱。

此番一人去镇上,苏织儿特意用一块麻布遮了半边脸,以防一个运道不好,又逢着上回那样的事儿。

这个镇子叫青水镇,才入了镇,便能看到两边设有不少摊肆,还有零零散散一些衣着褴褛的人蹲坐在角落里,面前胡乱摆着些东西,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以此换着什么吃的。

这镇子虽是不大,但作为方圆几里唯一的镇子,也算是五脏俱全,能买的基本都能买着。

苏织儿也没闲工夫瞎跑瞎逛,直接依着昨夜想好的,利落地花了几十文买了一袋子栗米和一些盐。

相比于粝米,栗米的价钱到底更便宜些,既然同样的钱还能买得更多,作为饱腹之物,她定是毫不犹豫选择了栗米,还能多吃一段时日。

她将东西悉数放在背后的竹篓里,路过一家肉摊时,步子不由得停了下来。

苏织儿已不记得上回吃肉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大抵三四年前,顾家过年曾买过一回肉,孟氏怕她偷吃,是自己亲手煮的,那回也算她运气好,最后尝到了碗底的一点肉汤,那在舌尖蔓延的鲜美滋味她至今还记得。

她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钱袋,虽说二钱银子对手上从未沾过这么多钱的苏织儿来说宛若巨款,可她也明白,钱这东西,最是禁不住使。

她犹豫了很久,到底还是走向那肉铺,忍痛摸出几十文买了一小块肥瘦相间的肉。

苏织儿倒也不是贪这口腹之欲,只是想到她那位略显瘦削的夫君,似乎确实该吃些肉好生补补。

毕竟她花的是他的钱,总得为他考虑几分才是。

当然,若到时她也能跟着吃上一两片肉,喝上几口汤也是好的。

买完肉,苏织儿在镇上兀自摸索了一阵,见实在寻不着,才同过路人打听铁匠铺所在。

草屋里原来那锄头已然又锈又钝,先前是生生靠着她那位夫君的气力勉强在院中开垦出了几块地,如今卷了刃,是真的用不了了。

可若往后还要耕种,这锄头是万万缺不得的。

苏织儿循着路人的指引,没一会儿,果真在镇子西边的一条巷子里寻到了她要找的铁匠铺子。

铺门大敞着,铺子里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正身着单衣,擡起沉重的榔头一下下敲打着火红的铁块,引得火花四溅。

“刘大哥。”

听到这婉转动听的嗓音,铁匠刘武赫然擡首看来,便见呼唤他的女子擡手撩下脸上遮着的麻布,冲他嫣然一笑。

“织儿!”

刘武满目惊喜,放下手中的活,有些手忙脚乱地招呼苏织儿进去坐。

苏织儿也算与这铁匠相熟,毕竟都是兆麟村人,他比苏织儿大上四岁,十几岁时便离开村子去县上同一个铁匠学艺,后来学有所成,就在青水镇盘了个铁匠铺,自食其力。

苏织儿往空荡荡的店内看了一眼,却是摇了摇头,“不了,我今日来是想让刘大哥帮我打副锄头,我一会儿就得坐车回去,我夫君还在家里等我呢。”

听见“夫君”二字,刘武欣喜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他看向苏织儿已然绾起的发髻,面上闪过几分落寞。

“织儿,听村里人说,你成亲了……”

“是啊。”苏织儿道,“已有十几日了。”

苏织儿的事儿,刘武或多或少也从来镇上赶集的村人口中得知了一些,他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你……若孔家来抢人的时候我在,定然会帮你的……”

见刘武神色坚定,眸光真挚地看着自己,苏织儿只抿唇清浅地笑了笑。

“都过去了。”苏织儿笑了笑,“我夫君他待我挺好的。”

她也不欲说太多,只转而道:“刘大哥也好久不曾回村了吧,也该回去看看了,我瞧婶子一人在家也挺不容易的。”

“这两日便回去。”刘武无奈道,“不是快要开山了吗,按村里的规矩,我是必须得回去的。”

他顿了顿,蓦然想起什么,迟疑着看着苏织儿,嗫嚅半晌道:“织儿,我听说你那夫君似有些腿脚不便,这开山祭神,每户人家都要出个男人跟着上山……他……能行吗?”

苏织儿从小袋里取了钱,正准备递给刘武,听得这话,不禁双眸微张。

糟了,她怎将这事儿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