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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新婚(2 / 2)

“哦……这样啊。”张家娘子干巴巴地笑了笑,又与苏织儿又闲谈了几句,便抱着木盆回去了。

苏织儿转头看向草屋内间紧闭的窗扇,不禁摇了摇头,她知道张家嫂子是什么意思,但看他昨日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显然丝毫没有要帮着她一道干活的意思。

而且她可不敢要求他。

就这般断断续续锄了一日地,苏织儿累得筋疲力竭,倒头就睡,翌日醒来时,已是天色大亮,她忙惊得坐起来,没想到自己居然睡到了这个时辰。

慌慌张张准备起来做早食,却听外间灶房隐隐传来做饭的声响。

她拖着浑身酸痛的身子出了内间,便见她那夫君正一声不吭,默默从锅里舀出熬好的粥。

只那粥看起来糊了底,黑乎乎的,显然不是那么诱人。

不过他熬了两碗,倒是顾及到了她那份。有人给她做早食,苏织儿哪里敢嫌弃什么,何况有的吃就该知足,便强忍着一股难言的焦糊的苦味,将粥喝了个干净。

她本想同男人道一声谢,可看着他那张冷脸,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成亲三日,他主动与她说的话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人虽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两人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却更多时候,他们都只是默默相对,谁也不开口,全然与陌生人无异。且苏织儿总觉得他在刻意疏远她,似不想与她有太多交集。

吃完了早食,苏织儿瞥见门口快见底的水缸,便主动提了木桶,去河边打水。

河岸边已围了不少浣衣的妇人,牛二婶远远瞧见她,忙热情地叫她过去,拉着她便问:“你家男人对你可好啊?”

好不好的,苏织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说好,他对她实在没有丝毫丈夫对妻子的疼爱,若说不好,除了新婚那夜发病身不由己,他并未有苛待为难她的地方。

她想了想,答了句“挺好的”。

虽说她是笑着说的这话,但回答时片刻的犹豫仍是教牛二婶捕捉了去,她直觉其中定有隐情,但也不好多问,只点头道:“那就好。”

她眼看着苏织儿弯腰在河中打水,提桶时袂口下落,露出手腕上一道红痕,颜色倒是不深,可上头的指印却是清晰可见。

牛二婶惊了惊,但强忍着没有说什么,待苏织儿离开后,便迫不及待同身边村妇道了此事,几人面色微变,不由得碎碎议论起来。

“哎呀,织儿那男人莫不是对她动粗了。”

“还真说不好,你看织儿那男人整日冷着脸,一看便是性子不好,极难相与的,而且听说被流放的,那都是犯了杀人放火的大罪,谁知道他之前究竟干了什么……”

“唉。”一旁的张家娘子听到这话亦是一声长叹,“昨儿看到织儿一个人在那里辛辛苦苦锄地,我就觉得她家那男人是个靠不住的,你说他也就是瘸了,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也不知道想着帮帮,只可怜织儿,本来以为逃过了那孔老爷的魔爪,没想到嫁的还是这么个没出息的男人,日后怕是有得苦头吃了。”

几人闻言,均是一阵长吁短叹。

要说流言此物最是可怕,更别说是在兆麟村这么个小村,流言更是传得快,村妇们互相串门,随口道上两句,不消半日,村里三十几户人家几乎都知晓了此事。

孟氏带着顾远自娘家回来,从顾兰口中得知这传闻,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虽是与顾木匠置气,但她不可能永远呆在娘家,得知苏织儿出嫁后,她便着手收拾东西准备回来。

夫妻近二十年,她还不清楚顾木匠的性子,他也就是一时生气发怒,可听说她回来的消息,还不是大清早就巴巴在村口那棵老树下等着,说到底,他还能休了她不成。

他们都有两个孩子了,离了她他什么都干不成。

再说那苏织儿,也就是个外人,虽说当年她确实推她下了水,可她不是没死嘛,若不是她这些年好心养着她,她能长到现在这么大?

先前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如今听说她在夫家过得不好,孟氏心下比谁都畅快。

收拾了行李后,她拿着箩筐,一边和顾兰一道坐在院子里择菜,一边得意地冲着敞开的柴门提声嚷嚷:“我早便说了,那流人一无所有,是个靠不住的,可偏是没人听我的,孔老爷再不好,也没见他后院天天死人啊,指不定到了那儿,还能吃好喝好,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呢,有些人啊不知我良苦用心,还反咬一口,如今好了,整天累死累活伺候个没用的瘸子,还挨打受罪,日子过得比从前还不如嘞……”

路过的村人都时不时擡眼瞥她,哪里不晓得这话就是说给他们听呢,虽说这话里也有几分道理,但织儿那夫君再不济,她孟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便都只摇摇头,作充耳不闻。

牛三婶自也很快从牛二婶那厢得知了此事。

她没想到那周煜长得倒是一表人才,骨子里却是这般畜牲不如的东西,竟敢对织儿动起了手。

她气得一夜没睡好,次日一早瞧见苏织儿在院中锄地,忙喊她过来问。

见牛三婶紧蹙着眉头,一副神色严肃的样子,苏织儿纳罕道:“婶儿,怎么了?”

牛三婶没答她,只二话不说抓住她的手腕,果见上头有指印分明的红痕,且看那红痕的大小,显然是教男人的手掐的。

“你家男人打你了!”她又气又急,“织儿,若是他真的待你不好,你跟婶儿说,婶儿告诉你叔,好生教训教训他,我们不怕他的!”

苏织儿不明所以,只忍不住笑起来,“没有,真没有婶儿,他对我……还不错……”

“真的?”牛三婶却是不信,“那你手上这抓痕是怎么回事?如今村里可都传遍了……”

“传遍?传遍什么了?”苏织儿疑惑地蹙了蹙眉。

见她真的一无所知,牛三婶便强忍着气,将自个儿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同她说了。

虽说这流言倒也不是全然编造,她手上的红痕确实是拜她家夫君所赐,他也没有帮她一道锄地,但他并未动手打她,平素也会帮着干其他的活,更没有任何为难虐待她的地方,这流言实在是有些荒唐。

苏织儿也不知如何解释,毕竟不好说萧煜生病的事,便只模棱两可道她手上这红痕是不小心所致。

说罢,她又解释了几句,直将牛三婶彻底安抚下来,才提步回去,可才出了牛三婶家门,正瞧见两个村妇站在路边将脑袋凑在一块儿,对着她家门口,指指点点,窸窸窣窣说着什么。

她们的说话声虽压得低,但不代表全然听不清,零零碎碎,断断续续还是入了苏织儿的耳里。

“织儿那男人当真不是人,听说从前还杀过人呢……把织儿打得呀,浑身是伤……自个儿不干活,就等着吃喝……脏的累的全教织儿一人做了……”

“……我们能说什么,那都是织儿那丫头自己选的……还是姑娘家便与男人勾勾搭搭,坏了身子……如今遭殃,实在怪不得旁人……”

“……”

苏织儿越听面色越难看,虽素来知人言可畏,但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将话说得这般难听,不仅将她那夫君抹黑成十恶不赦之人,甚至还提及她婚前“失贞”一事,道她是自作自受。

她也不闪不避,掩唇重重咳了一声,便见两人转过头,在看清她的一刻,顿有些惊慌失措。

“六婶,婆婆,吃过早饭了吗?”苏织儿佯作没听到那些话,含笑同她们招呼。

“吃,吃过了。”被唤作六婶的妇人倒也知道在背后嚼人舌根不好,她尴尬地笑着,忙仓皇拉着身侧的婆子逃了。

苏织儿冷沉着一张脸,想也不必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定然还有比这更不堪入耳的话。

她朱唇紧抿,压下心底涌上的怒火,正欲入院去,余光却骤然瞥见一人提着木桶站在不远处。

苏织儿不由得怔了怔,她不知他究竟是何时站在那里的,又听到了多少那两个妇人说的话。

不过,他表现得比她想像的更为淡然,只与她对视了一瞬,便面无表情地跛着腿慢悠悠入了屋。

苏织儿缓步跟在他后头,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她想问他有没有听见那些话,但问不出口。

正当她躇踌不定之时,将木桶中的水倒入缸中的男人似是看出她所想,默默低声道了一句“不必在意”,便折身入了灶房。

苏织儿闻言双眸微张,这话便意味着他也听见了。

可他为何能这般面不改色,似乎根本不在乎旁人将他构陷成偎慵堕懒,虐待新妇的恶人废人。

这世间流言于他而言好像并无任何意义。

可苏织儿在意!

不知怎的,看到他听见那般难以入耳的话时仍无动于衷,神色毫无波澜的模样,心下若堵了块大石般闷得厉害。

虽说他这人冷情冷性,为人处世十分漠然,可他到底不是他们口中那般不堪的人。

他是她的夫君,虽只是有名无实,但她亦不希望他们将他视作那样的人。

绝对不行!

是夜,苏织儿辗转反侧没能睡好,次日用过早食,便有些心不在焉地拿着锄头在院子里锄地,可一双眼睛却时不时注意着院外的动静。

直到瞥见远处两个身影说笑着往这厢而来,她忙疾步入了屋,将正在涮洗碗筷的男人一把拽了出来。

萧煜还未反应过来,手上便被塞了一把沉甸甸的锄头,耳畔,响起女子的低语声:“夫君,你便装着锄一会儿,让她们瞧瞧,往后便也不会多话了。”

听得此言,萧煜剑眉微蹙,紧接着就见苏织儿挽住他的手臂,将柔软的身子紧贴住他,昂着脑袋,用娇柔婉转,若雀儿般动听的嗓音道:“夫君,你可真好!”

这声儿不大也不小,恰巧能让经过柴门前的两人清楚地听见。

牛二婶二人闻声止住步子,不禁用诧异的眼神望着这厢,怔忪之际,便见苏织儿坦然看来,笑着同她们招呼。

二人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织儿,干活呢……”

“是啊。”苏织儿扁了扁嘴,埋怨般的撒娇道,“我家夫君心疼我,分明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还非要抢着同我提水洗碗,如今连这锄地都不愿让我做了。”

说着,她热情地上前,“二婶,张嫂子,要不要进来坐坐,我和我夫君成亲你们帮了不少忙,我还不曾好生谢过你们呢。”

牛二婶与张家娘子面面相觑,见苏织儿笑着将她们往屋里拉,也不好推拒,只能跟着进去了。

屋里也没有椅凳,苏织儿便从灶房拿了两个木墩子让她们坐,旋即又端出两碗热茶来,“家里也没有好东西能招待,就是些山间的野茶,二婶和嫂子莫嫌弃。”

她刻意将手上已然淡了许多的红痕露出来,见她们接过茶碗,下意识将视线落在上头,顿时捂住手腕无奈一笑道:“哎呀,你们说,这也不知道教谁瞧见了,这两日都在外头乱传呢,说我家夫君对我动了粗,着实是有些荒谬……”

“乱传”这话的牛二婶闻言耳根一红,险些被茶水呛着,她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村里难免有乱嚼舌根的,别理会就成……”

她顿了顿,又问:“不过你这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能是怎么回事儿……”苏织儿眉目低垂,透出几分羞赧,声若蚊呐道,“就成亲那晚,他用劲大了点,又不知分寸……”

这话说得虽是含蓄,可已为人妇的牛二婶和张家娘子一下便明白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间皆埋下脑袋,又羞又窘,还以为是这周煜待织儿不好,没想到全是一场误会,不过就是他们小夫妻的房中事罢了。

牛二婶此时只想重重拍自己两耳光,恨自己这张嘴怎就这么爱胡说八道。

张家娘子亦瞥向默默在那厢锄地的萧煜,心下懊悔不已,指不定织儿她男人真是身子不适才一时没有干活,让她胡乱猜忌。

两人如坐针毡,干巴巴聊了几句,就再也坐不住了,寻了个由头起身告辞。

苏织儿笑着送她们出去,却见牛二婶蓦然止住步子,目光定在萧煜身上,旋即疑惑地问:“呦,你家周煜这手怎么了,怎和你一样两只手腕都红了。”

她循着牛二婶的视线看去,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解释,她请这两人来,本就是希望能解开误会,可牛二婶突然问起这伤,竟教她不知怎么答了,生怕答得不对又被误解。

她嗫嚅半晌,末了,索性说了实话,“他这是……教我绑的……”

此言一出,牛二婶与张家娘子惧是惊得舌桥不下,两人的视线在苏织儿和萧煜间不住地来回,神色蓦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这……这样啊……”两人呵呵笑了两声,便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苏织儿站在后头,隐约听见牛二婶对张家娘子说道。

“……都是误会……感情好着呢……没想到这小夫妻俩玩得倒是挺花……”

玩得挺花?

玩什么?

苏织儿并未听懂,疑惑地拧了拧眉,她折身回去,却见男人正提着锄头站在那厢,双眸交织的一刻,有些不自在地飞快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不明所以,只扬笑道:“夫君,累了便歇一歇,我去将碗盏洗了。”

萧煜看着她像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般步子轻快地入了灶房,薄唇抿唇,若有所思,旋即垂眸看向自己掌心因常年练剑而磨出的厚茧,少顷,复又提起锄头重重挥落下去。

那厢,苏织儿在灶房收拾罢,想着离准备午食还有段时间,便取了针黹,捡了件已然穿不上的衣裳,试图拯救那条新婚夜被萧煜撕毁的红棉裙。

她埋头做活,大抵过了小半个时辰,便见萧煜大汗淋漓地入屋来。

苏织儿料想他当是干活累了,想着停下歇歇,或是不想再干了,她倒也无所谓,左右也不过是装一装,演给旁人看的,她也没指望他帮自己做多少。

“累了吧,我去做饭。”苏织儿放下手中的衣裙,笑道,“左右误会也解开了,午后我来锄地便好。”

萧煜闻言并未说什么,只看她一眼后,默默用巾帕擦拭着脖颈额头上密密的汗。

瞧着时辰差不多,苏织儿开始着手准备午食,然正欲去门口水缸舀水,却是骤然发现院中那原只锄了一小块的地如今竟是全给锄完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然闭了闭眼,睁开再瞧,才断定并未看错。

虽说新婚那晚,她确实得知了她那瘦弱的夫君实则气力大得很,但没想到他的活居然干得这般利落。

怪不得村里那些婶子常说家里就得有个男人,苏织儿不得不承认,女子再厉害,有些事终究还是男人上手更快一些。

她秀眉微挑,若知如此,她早就把活塞给他干了,真是白浪费了那么长时间。

如今这土终于是松开了,苏织儿一刻也不敢耽搁,吃了午食,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施肥。

这肥也不必从别处得,那土灶里的草木灰,便是顶好的底肥。

苏织儿在腰间系了块麻布,蹲跪下来,用铲子从膛口铲了满满一筐子草木灰,正好也顺道清理清理这厚起来的灶灰。

她将这灰一点点撒在土上,这活倒算轻松且很快便干完了,只手上衣裙上均是脏得厉害。

她舀了水擦尽了手上沾的黑乎乎的灰,又换了一身衣裳,可仍觉得不干净,浑身难受得紧。

打嫁过来到现在,她只每晚简单洗漱一番,还不曾好好擦过身子,如今衣裙脏成这样,她实在有些熬不住了。

可这草屋就这么大点地方,屋里还有个男人,纵然是她的夫君,她也不好意思光着身子就这般擦洗唯恐被他撞见,便只能等到天黑,听着暖炕那头的动静,料想那人应当是睡了,她才轻手轻脚地下了炕。

借着那微弱的月光,苏织儿舀了锅里提前烧好,冷热正合适的水,匆匆忙忙褪了衣裳,用干净的巾帕手忙脚乱地擦洗了一番。

擦洗罢,她将盆中的水泼在院子里,复又小心翼翼掀帘入屋去。

内间比外间暗上许多,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这般黑暗的环境最易使人心生紧张,尤其是苏织儿生怕将睡着的男人吵醒的情况下。

她屏着呼吸,弯腰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在手触着炕沿后,方才放心了一些,可她并未意识到,慌乱之下,她同在顾家起夜回屋时那样,顺着炕沿一路往里摸,全然忘了她如今是睡在靠近门的最外头。

直到手底触及被褥的一角,她方才停下,慢悠悠爬上炕躺睡下来。

苏织儿放松下身子,正欲拉过棉被盖上,却有一只手臂骤然缠住了她纤细的腰肢,稍一用力,背脊似是紧贴上了什么火热的东西。

她周身陡然一僵,耳畔是温热粗沉的呼吸,紧接着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幽幽响起。

“钻进我的被里,你这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