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扶珠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剩下的……你只需要想自己以后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然后好好活下去就够了。”
“人有时连自己都看不清,看错别人又算得了什么。”
床上的人怔怔看着扶珠,任自己再努力,在这张脸上也寻不出半分虚假与鄙夷。女子突然捂住脸,泣不成声。
扶珠问完从屋子里出来,听到她的脚步声,原本站在屋檐下出神的卓颜当即挂上笑:“问完啦?”
看着她脸上的笑,扶珠不禁蹙眉。
刚刚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扶珠正要过去,却被身边的谢兰庭拉住。
扶珠不解,等了片刻也不见他说话,想要挣开他的手挣不开,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我们回去再说。”在她动真格之前,他终于开口。
扶珠看了眼开着门的屋子,听了他的话,不过出了那院子就问:“出什么事了?”
谢兰庭看了她一眼,知道瞒不下去了:“……吴笙死了。”
扶珠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谁?”
“吴笙,死了。”
扶珠木然,愣愣站着,良久都一动不动。
“夫人?”
“……怎么死的?”
谢兰庭却没再回答。
“怎么死的?!”
可他还是不说话。
而沉默就代表着,那一定不是她能接受的理由。
扶珠突然觉得喘不过气,用力揪着自己的衣襟,拼命仰起头,可还是喘不过来气,万里无云的晴天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被人拥进怀里的刹那,喉间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呜咽。
阿妙没了,现在吴笙也没了。
不是说还要排新戏吗?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不争不抢,只想唱戏,只想跟兄长安稳度日的人,到底有什么非要她命不可的理由?!
*
“咚!”
“咚!”
夜色下,倚梅江边传出几声闷响。
几个藤蔓结成的巨大的茧落入江中。
如蝶结茧,非生亦非死。
只不过蝶有破茧日,这些,只会永沉江底。
……
惊叫声四起,一个又一个人从酒馆、花楼、女子闺房被踹到街上,来不及爬起来,就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藤蔓缠住脚腕,往一个方向拖。
最后一个个衣不蔽体,被高高挂在仙都大街上。
有人听到动静,以为又是猜灯谜,兴冲冲跑来,却见是几个男人,顿觉败兴。
吊在上面的人死命挣扎,嘴里破口大骂着。
可骂着骂着,渐渐熄了声。因为发现自己每骂一句,缠在腿上的藤蔓就勒紧一分,没几句就勒进了皮肉里。那藤蔓像是活的,好像在吸食他们的血。
如此诡异,一个个顿时敢怒不敢言。
扶珠缓缓上前,看着上面一脸憋屈的人,道:“你们不是最喜欢看人被挂在这大街了吗?既然这么喜欢,何必大费周章在别人身上花心思,自己上去岂不是更好。”
“如何,这上面的风光?”
被缠在身上的藤蔓拿捏住,上面的人没一个敢吭声。
上面鸦雀无声,而来:“哎呀,赶紧把人放下来吧。这一个个大男人衣不蔽体的,挂在此处多伤自尊啊,这以后还怎么做人呐,赶紧把人放下来吧。”
“是啊是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没必要这么折辱人。”
“姑娘,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呐。”
扶珠眼风扫过去,开口的几人全被突然窜出来的藤蔓缠住,也吊了上去。
“你、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好言相劝,赶紧把我们放下来!”
扶珠冷眼看着气急败坏的人:“看女人被扒衣服,你们不是看得挺高兴的吗?轮到自己就知道叫了?”
“那是她们咎由自取!我们又没有不长脑子,着别人的道,你有什么权利、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们?!”
“是啊,那是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关外人什么事?还是赶紧把人放下来吧,这简直有伤风化。”站在边上一人附和。
转头看到那人,扶珠忽笑了起来,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冲上去,掐住人的脖子一把将人摁在了地上。
地面都被砸出一个浅浅的坑。
看着喘不过气,脸涨得紫红的人,扶珠喃喃道:“老天保佑,你没有变成好人。”
在人快背过气去时,扶珠突然松了手。
人捂着脖子趴在地上咳得死去活来,稍缓过来之后,质问:“你是想要当街杀人吗?!”
扶珠勾着嘴角,问:“你还记得,前几日在山花海树楼里,你杀的那个给你唱戏的人吗?”
吴笙被害那日他们刚到仙都,猜灯谜时她便见在人群见过此人,当时满身血腥味。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竟是吴笙的血。
闻言,地上的人瞳孔一缩,闪过一丝害怕,嘴上却说着:“我杀她,那是因为她故意找我的茬!”
“那你倒说说,她找你什么茬了?”
“她故意唱些我不喜欢的戏惹我不高兴。她们那种人,天天在山花海树楼里迎来送往,难道还不知道怎么让人高兴吗?既如此,她还让我不高兴,分明就是存心为之,这还不算找茬吗?!”
扶珠含着笑缓缓退开,地上的人突然也被藤蔓缠着吊了起来。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你们做的那些事,死十次百次都不够,但是我不杀你们。”
“现在,你们的命握在你们自己手里,要想活下来,就得降魔心。不然,魔心越重,死得越快。”
“对了,你们知道何为魔心吗?”
眼看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有人冲赶紧杀了她啊!”
话刚说完,刚还血肉饱满的脸眨眼间就干瘪成只剩皮包骨,像是被什么吸干,往外凸的眼珠掉了出来。
看着掉到地上的眼珠,周遭突然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人群中,终于有人认出了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藤蔓。
“噬、噬魔藤?”
“是噬魔藤!”
一听到这话,围观的人瞬间退开数米远。
噬魔藤那是魔族都扛不住的神物。
吊在上面的人终于害怕。
“仙君,仙君!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仙君,仙君饶命!”
“我们不是人,我们是畜生,仙君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们一命,我们一定洗心革面!”
可求饶求得越殷勤,身上的血却被吸走得越快。
无论怎么忏悔,求饶都没用。
上面的人都快疯了。
“我们都已经放下魔心了!到底还要我们怎么做?!”
“是嘛?该不会是嘴上求饶,心里却想着日后怎么杀人吧?”扶珠笑着问,笑意不及眼底。
这些人的演技实在太拙劣,不过这样一句,那副求饶的嘴脸瞬间就漏了陷。
眼看她是铁了心,有人干脆撕破脸,破口大骂,只不过没两句,便化作一堆枯骨。
旁边的人尖叫:“啊——”
“救命!救命!有没有人来救救我们!救命啊!”
可无人上前。
扶珠神色自若地将拓下扇子上黑色符文的纸贴在一块北溟玄铁上,放到高处。
“我要找这符文所指的人,谁能帮我找到,这块北溟玄铁就是谁的。”
以北溟玄铁为酬金,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上面的人生死一线,却见所有人都被那北溟玄铁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没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你们这些见利忘义的,今日袖手旁观,来日你们也逃不过她的魔掌!也是这样的下场!”
“而你,”看着扶珠,“你也不是什么好货!”
“你说我们杀人该死,你现在难道也不是在杀人吗?你跟我们又有什么区别?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地审判我们?!”
扶珠不怒反笑:“你说得对。”
转瞬,笑意冷下来,目若寒冰:“所以,我们一起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