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话换来的只是孔娴在她面前倒下。
齐萱忽然感觉绝望,叫人伤心欲绝的绝望。
空地上突然起了风。
所有草木枝叶沙沙作响,不过很快那声音便化作啸声,仿佛野兽的叫声。
这风连灵力都无法阻挡,所有人都被吹得几欲站不稳。
唯独一人,在这狂风中,身形纹丝不动。
片刻后,被鲜血染红的手拿起了扔在地上的剑,在越发强劲的风中缓缓起身:“你们……”
齐萱忽然在风中闻到一丝香气。
一出现便盖过空气里的血腥味。
那香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就在齐萱辩出这是梅花香时,扶珠手里的断剑竟然变成了一把崭新的剑。
执剑者一擡头,露出一双含着泪的血红眼睛。
“你们!”
剑光乍起!
天,下起瓢泼大雨。
——“只要你走,我就跟你一起。”
——“出去以后我能跟你吗?”
——“我们自己选的路,自己扛。”
——“别管我,你们快走。”
——“我来保护大家!”
——““扶珠姐姐,我拉着你走。””
——“我能变得很厉害吗?能跟扶珠姐姐你一样厉害吗?可是长大还要好久……”
还要好久……
一道又一道人影倒下。
雨落在地上,溅起来的却是血。
最后“轰”的一声,那棵巨大的沛灵果树被劈成两半,轰然倒下。
而就在树倒下的时候,那把剑像是再也支撑不住,突然碎掉。
最后剑柄掉到地上。
倾盆大雨里,
听不见有人在哭。
*
雨停了。
林中安静下来,只剩雨珠滴落,落在低处枝叶、地上的轻微声响。
下过雨,林间的路变得泥泞。
有人用简易藤架托着已然安睡的人,吃力地一步一步往林子外走。
听到藤架拖行过发出的声音,靠在石头边的齐萱艰难地转过头去。
吃了沛灵果可以灵力大增,然而灵力大增的结果却是现在几乎动弹不得。转头这样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动作,她却要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能做到。
路尽头的人渐渐走近,逐渐清晰。
等她再走近一点,齐萱认出了藤架上的人,是林敏跟阿言。
这一回她一次带了两个人出来。
齐萱眼眶微热。
他们一起,一直一起。
接出林敏跟阿言之后,所有人就到齐了。
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一排人,齐萱喉间发紧。
明明昨天他们还跟她坐在一个桌子上,面对满桌好吃的,胡吃海塞,说笑着死要也要当个饱死鬼。
然而现在他们却这样冷冰冰地躺着。
孔梨是个明媚性子,就算是他们在山洞里经历那么多,有热水干净衣服的时候,还是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可是那张干净漂亮的脸,眼下却血肉模糊,即使不戴面具也看不出来容貌了。
扶珠从怀里掏出一块洗过的手帕,不顾地上的泥水,单膝跪下,将手帕轻轻盖在她脸上,手帕一角那个小小的“梨”字落在她颈间。
齐萱一个姿势久了点,力气耗尽,维持不住,头便垂了回去。
低头之际,匆匆瞥到一行玄衣人突然出现。
对于突然出现的人,扶珠仿佛全然未觉,只专心帮孔梨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而那些玄衣人也没有说话。
扶珠把一缕头发好好别到孔梨耳后,突然动作一顿,抽出怀里的匕首便直冲着为首的那个玄衣人刺去。
可未能近身。对方擡手一挥,扶珠只觉得像是被巨石砸中。
她被砸落在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大胆,竟敢对护法大人无礼。”对面有人呵斥。
扶珠爬起来,偏头吐了口,几乎都是血,却浑不在意,看着对面那些人的眼睛里都是恨意:“这一切都是你们的计划,你们根本就没想过让我们活着出来。”
“有问题的根本就是不是这个林子,而是人,是你们!”
有人恼怒:“还敢放肆!”
说着就要出手,却被为首之人拦下。
那人一步一步朝扶珠走去:“你想他们打抱不平?可是你不平什么呢?那果子有谁叫他们吃了吗?有谁逼他们吃了吗?”
“他们死也不过是死在自己的痴心妄想、贪得无厌之下,与他人何干?”
“若不是你们一步步引导,最后又坐视不理,他们何至于死!”
“何至于?”那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声音带着轻蔑笑意。
“若不是我给他们一条生路,他们早该死了。他们每个人都该对我心怀感恩才是。”
“当然,也该对你心怀感恩。毕竟若是没有你,这些人根本活不到现在。所以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面对着这冠冕堂皇,假惺惺的嘴脸,扶珠险些一口银牙咬碎。抓准那人走近的时机,扶珠再次跃身而起,飞刺过去。
然而力量悬殊,扶珠被一掌打退,整个人扑地摔下。
当她想再起来时,突然被人踩住头,狠狠踩在地上。
“你刚刚有句话说得没错,有问题的的确不是这片林子,而是人。不过不是我们,而是他们,是他们太弱。”
“如果他们够强,他们就不会死。”
扶珠双手撑地,拼了命想要爬起来:“弱……弱就不配活着吗?就该死吗?!”
刚擡起来一点点头又被狠狠踩下,踩进泥里。
“听好了,暮苍门不养废物,只有强者才有活着的资格。如果记不住,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说完,将人一脚踹开。
看着地上那几人的尸身,在离开之前感慨一句:“他们真该好好感谢你,竟能留得一个全尸。”
随即一行人便消失不见。
齐萱看着扶珠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担心,想过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但自己动不了,也发不出声,只能干着急。
半晌,地上的人动了动,然后背对着她,摇晃着坐了起来。
血顺着脸往下淌。
被血染红的视线,落在地上那被踩落的面具上。
看了许久许久。
最后伤痕累累的手将沾满泥血的面具捡了起来。
在清晨的第一缕明媚阳光里,低头将面具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