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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间客栈(20)(2 / 2)

“不。”谈筠摇摇头,“你靠的是你自己。”

“月娘,从此再也没人能束缚你了,你可是御赐的‘天下第一绣’,天下第一呢!”

胡月娘终于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她哭哭笑笑的,妆面都花了,但谈筠却觉得,此时的她,神采飞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明艳动人。

使臣不仅给了胡月娘一道圣旨,还给了她一块牌匾。

金灿灿的,上书“天下第一绣”。

谈筠将这匾额挂在了客栈大厅中央,她要进来的所有人都看到,她们姑娘家,到底有多么了不起。

为了庆贺,谈筠更是放出话来,连摆三日宴席,宴请全城,以此祝贺胡月娘。

不过须臾,这消息和那道圣旨,传遍了金淮城内的大街小巷。

有人觉得云起客栈怎么每天都有这么多热闹可以看。

也有人觉得,灰暗的天空中终于透进一缕天光,有了不一样的希望。

可惜,随着好事传千里,打秋风的也随之上门。

不过第二日,胡月娘的前夫前婆婆就又来了,除了他们,还有胡月娘的父母弟弟,也来了。

他们两群人,在客栈门口遇上,看着彼此都像在看抢香饽饽的仇人,眼神不友好极了。

而这次,比起之前冷漠、趾高气昂的态度,他们又显得友好极了。

“月娘啊!多日不见,我真的太想你了!”

最先开口的,还是爱做戏的范家老太,她刚想上前拉起胡月娘的手,就被客栈其他员工眼明手快地拦下。

胡月娘现在可是客栈的金疙瘩,可不能随便磕了碰了的。

被拦住的范家老太也不恼,“城儿,快过来,不是说要和月娘道歉的吗?傻站着做什么!”

被她指挥的范城倒是没这般好演技,他的眼中透露着不甘和讨好,既矛盾又浑然天成,“月娘,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吧,只要你回来,你还是我的正头娘子,如娘就是个妾,还要听你吩咐的。”

听他这么一说,一旁的胡家人也急了。

胡父大声喊道,“姓范的,你要不要脸,你都休了月娘了,月娘就和范家一点瓜葛都没有了,哪里轮到你说三道四的!”

对着胡月娘,他又温声细语,“月娘,回家吧,不管怎么样,咱们才是一家人。”

就连她那个好赌的弟弟也是满眼精光地看着胡月娘,“姐姐,你就回家吧,我们养得起你!只要你每月……不!每天给一副绣品就行!”

“呸!我看你们胡家就是贪欲月娘会刺绣!”

“说得你们范家不是是的!不管怎么说!我姐姐都已经拿了休书了,就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亲家公,你这儿子怎么教的,都不懂得尊老吗?”

“谁是你亲家公,我们月娘和你们才没有关系!”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月娘那就是一点夫妻矛盾,你们别想拆散我们!”

这四个人像长了一百嘴的鸭子,吵得谈筠脑壳疼。

唯有胡月娘的母亲一言不发,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见他们越吵越过分,谈筠刚想站出来阻止,胡月娘却按住了她。

谈筠疑惑地看着胡月娘,莫非她真心软了?

却见胡月娘温和一笑,“老板娘,我不能永远躲在你身后,靠你庇护。”

“我可以自己保护好自己了。”

说完,她坚定地向前跨出一步。

“范城。”她一出声,全场的焦点都落在她身上,胡月娘却没有丝毫的怯懦,“范城,我们回不去了,休书已立,旧情难回,你我早已恩断义绝。”

“放弃吧,别再让我更瞧不起你。”

范城一愣,范家老太却先他一步出声,“月娘啊,这都是小打小闹,哪家夫妻不吵架的啊?”

“你就是太年轻了,这都是小事,别任性了,回家吧。”

胡月娘面上依然温温和和的,但眼神却充满锐气,“范老夫人,我如今是皇上亲封的‘天下第一绣’,若再纠缠不休,届时闹上官府,可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了。”

“我们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我劝您还是见好就收,免得得不偿失。”

这是第一次,范家老太被胡月娘的眼神所震慑,那双冰冷冷的眼睛,积攒了胡月娘这近十年来的怨恨,仿佛一把冷冽的刀,刺骨且锋利。

像她说的,若是纠缠,怕真要鱼死网破。

范家老太年纪大了,所以才格外惜命,此时也不敢出声。

胡家父子见状,正准备高兴,却见胡月娘转向他们,温温和和地说出冰冷至极的话,“父亲,当日我被休回家,你为了救赌债高筑的弟弟,硬生生拿走了我仅剩的体己钱,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吗?”

胡父还没想起来,胡月娘却已经帮他回答了,“你说,月娘,爹谢谢你的银子,但是爹不能收留你,实在是你被范家休弃,这名声都差了,你弟弟接下来还要娶妻,你还是另寻出路去吧。”

“一字一句,不敢相忘,时时铭记于心,从那日起,我们之间父女亲情,就已经被你一手斩断了。”

胡父面露羞恼,他还想说话,胡月娘却没有给他机会。

“父亲,念在我们血脉相连,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将这好赌成性、一事无成的儿子逐出家门,我便回家去,从此侍奉左右,由女儿为你养老送终。”

“胡月娘你敢!”范家弟弟跳了起来,一脸凶狠地指着胡月娘,神情间浑然不见对姐姐的亲情。

胡月娘依然保持着她温和的笑容,却是寸步不让地看着胡父。

最终,还是胡父在她的眼神中败下阵来,“月娘,这是你亲弟弟,也是我们范家唯一的男丁……”

他没说的是,一个早晚会外嫁的女儿如何能为他养老送终,就算以后归于一捧黄土,胡月娘都没资格为他上一柱香的。

胡月娘哪里不知胡父的未尽之言,她脸上温和的笑意终于消失,冷冷一笑,“那便是要儿子不要女儿了。”

她当众跪下,朝着胡父胡母磕了三个响头,“生养之恩终生难忘,但今日,胡月娘在此与胡家划清界限,此生不见。”

她磕得用力极了,甚至磕破了额头,渗出丝丝血丝来。

殷红的鲜血顺着胡月娘的眉骨滑落,那双温和的眼睛此时竟是渗人得厉害,带着一股让人心慌的决绝。

比起与范城的夫妻缘分,这天然的血脉相连,更是难以斩断,若想断的干净,势必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胡父不想放弃,月娘如今风头无两,还得皇上亲封,若肯回家,那就是个会下金蛋的母鸡,从此金银不愁。

他刚想说话,胡母却拉住了他。

胡母在他耳边低声说,“我瞧月娘状态不太对,若是强求,我怕她对成才不利。”

胡父一怔。

胡母又接着说,“这同处一个屋檐,若是她哪天发疯,在睡梦中攻击成才怎么办?”

“他爹,成才是我们唯一的宝贝儿子,我不敢冒这个险。”

胡父本想说她一个妇人,杞人忧天,可当他望向胡月娘时,那双冰冷冷的眼神,又仿佛是一个破罐子破摔的疯子。

胡母说的对,成才是他唯一的宝贝儿子,他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还是胡母站了出来,“月娘,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就如你所愿,今后,你不许再靠近我们,以后有事也别求我们,从此两不相干。”

“好!”

胡月娘心意已决,更是当场与胡父胡母写了切结书,以断亲缘。

胡家父子和范家母子都铩羽而归,胡母更是一脸麻木地跟在他们身后。

胡月娘目送他们离开,也同时与过去的自己道别。

从今以后,孤家寡人,无牵无挂。

可同时,从今天起,她可以去过自己想过的人生,追求自己想要的梦想。

胡月娘不自觉扬起笑容,忽然,却见胡母转过身来,那双麻木的眼中是浓浓的眷恋和深深的祝福。

“月娘,娘对不起你,希望你今后,一切顺遂,再也无需被我们拖累。”

说完,便转身继续跟上了胡家父子。

胡母明明说的很轻,但却清晰地落在胡月娘的耳中。

胡月娘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去拉住她,可最终,她还是站在原地没动,这是母亲自己选择的人生,不是每个人都要打破现状的勇气。

她要做的是,变得更加强大,在未来某一天,能够成为母亲的依靠,而非现在,强求她选择和自己一样孤独的道路。

谈筠站在胡月娘身后,看着她斩去过去的一切联系,清晰地意识到,胡月娘再也不是当时那个失去希望,一心求死的胡月娘了。

如今的她,不需要谈筠挡在她面前,已经足够勇敢,足够坚强,也足够撑起云起客栈的重担了。

或许是时候了,将金淮城的一切都交托给她,而自己,也将开启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