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碍眼的人终于离开,总算能好好吃饭。
君梦闲给自己又倒了杯酒,端在唇边却未急着饮下。一双桃花眼不着痕迹地瞥向一边。
方才还大快朵颐的人此刻又变得兴致缺缺,一双筷子在汤里搅来搅去,将那根炖得发烂的老参搅碎成渣,亮澄澄的一碗汤浑成一片。
“怎么了?”君梦闲擡了擡下巴,“得找个人喂你不成?”
搅汤的人顿时回过神,快速又搅了两下,道:“是这汤有些烫了,得让它冷一冷再喝。”
君梦闲凑了过去,低声说:“这是要我给你吹一吹?”
“去!”闻溪推开他,“喝你的酒。”
君梦闲失笑,坐回去把酒递到嘴边喝了。
没过多久,低头喝汤的人动作又慢了下来,碗中什么时候空了也没发现。
君梦闲摇头轻叹一声,夺过她手中悬停许久的汤匙。
闻溪擡眸看着他:“又要作甚?”
“这些东西不好吃。”君梦闲把碗放到一边,将她拉起来,“我带你出去吃好的。”
“什么好的?”
“跟我来就是了...”
两人出了四海楼,到了外面。
长街褪去白日的拥挤,多了许多歌声。
瓦塔聚集着许多异邦民族,其中许多都能歌善舞,白日里得忙活生计,到了晚上才得闲娱乐放松。
人群都聚集在广场上,围成一圈,中间有戴着面具的祭司,领导着人们跟随转圈舞动。
闻溪鲜少在镇上过夜,这样的盛会还是头一回见到,她在村子里也见过芬尼人跳过,可与眼前的盛况一比,简直天壤之别。
这舞原本是为了祈求神明护佑平安健康而跳,流传的时间久了,就衍生成了饭后得闲时分的消遣。而最开始威严可怖的牛羊面具,也变得更华丽起来,上面镶嵌着不少珠宝羽饰,被旺盛的火苗一照,闪出炫丽的光来。
君梦闲把人拉进舞池,偏了偏头示意欢乐的人群。
闻溪摇头,她根本不会。
“不必担心。”人群有些吵,君梦闲不得不提高嗓门,“我教你!”
说着便随着鼓点有节奏地动起来。
闻溪有些羞怯,手脚也放不开,却被迫跟着人群转起圈来。
一套步伐走完,君梦闲不知从哪找了个面具罩在她脸上。面具很薄,也很轻,上面挂着细碎的贝壳。
瓦塔远离大海,这样的饰品不便宜。
君梦闲站在她面前,给她把面具扶正,又打量了一番才说:“这样你就不会害羞了罢?刚刚的脚步学会了没?来,我再教你上半身该怎么扭,像这样...头不能动哦。”
他说着就拉着闻溪的手轻轻侧身,到一定弧度后又收回,再向另一侧重复相同的动作。
几次来回后,闻溪找到一些感觉,渐渐能跟上节奏。
“是不是很简单。”君梦闲松开她,在她前面自在地舞动身躯。
他个子高挑,长得又格外俊美,刻又如此恣意地跳着欢快的舞,一双桃花眼盈着满满的笑,里面闪着灼灼光芒,耳垂的玉坠随着动作闪着耀眼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顿时就吸引了不少目光,没过一会儿,周围就不知不觉间汇集了许多年轻女子。
可就是这样出挑的少年郎,却浑不在意四周投来的暧昧眼神,只专注地看着面前戴面具的女子。
众人又不得不将好奇的目光投在他关注的姑娘身上。只见那女子戴着半张面具,看不清长相,却仅从露出的半张脸,也能看出是个同样美丽的女子。她步伐身姿十分僵硬,却又认真地学着,时不时就将前面的人踩上一脚。
那少年郎似乎说了什么,轻轻笑着,面前的姑娘却因此羞恼,擡脚故意去踩他。少年只灵活地一侧身,就轻易躲过,随后又是一串侥幸的笑。
即使四周喧哗一片,却仿佛能透过他干净的笑容里想象到他的笑声,应该就和晚风一样清爽。
在踩了面前的人不知多少次后,闻溪总算熟练了一点。
君梦闲看着她逐渐协调的肢体,大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你这么笨都能学会。”
“谁笨了!”闻溪不服气又踩他,“我只是以前没学过罢了。”
君梦闲侧身躲开,退回来跟在她身侧,说:“你知道你跳起来像什么吗?”
“什么?”
“让我想起来我母后...她殿中养的那只狮子!”
闻溪转过身作势又要踩他,君梦闲再次避开,笑道:“这个学会了,我再教你点儿难的?”
他没等同意,就顾自拉着人往广场中间的空地走。
周围的人群渐渐停了下来,望向中间——火堆旁边,一男一女映着火光翩翩起舞。
确切地说,是那位公子独舞,而戴着面具的姑娘,只是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逐着他闪烁的身姿。
而原先为群舞的鼓点,不知不觉间也成了为他一人而奏的舞曲。
这样的舞闻溪从未见过,她以前总以为君梦闲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小王子,却是头一回见他跳舞。本该是极柔软的舞姿,却被他加了不少力道,彰显出另一种韵味,热情中又带着些缠绵。
欢快的乐声中,她用满是惊艳和欣赏的目光观赏完了整支舞。
直到他停在身前,半躬着身,朝她伸出手。
闻溪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忍不住轻轻笑起来,将手放在他手心。
周围传来一阵呼声,少年将姑娘重新拉进人群,再次跳起原来简单的舞步。
众人见状,也开始跟随起来。
人群恢复热闹后,两人又跳了会儿,觉得有些累了才离开。
君梦闲买了些烤串过来。
味道比四海楼里的还要香,闻溪连吃两串后才开口问:“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你会跳舞?”
还跳得这样好看。
君梦闲走在她身边,脸上是得意的笑:“这算什么,本王子会的可多了,要不要教你?”
“不要。”闻溪撅了撅嘴,“等我哪天累了,就让你来跳一支解闷儿。”
君梦闲又递给她一串:“本王子的出场费可是很贵的,你付得起吗?”
“那我把闻蔷卖了...”闻溪接过来吃了一口,又想到,“就卖给你大哥,到时候就有钱了。”
“这话我可记住了,等会儿就去告诉闻蔷。”
“随你便...”
君梦闲偷偷笑了笑,看着她沾着辣椒的嘴角,说:“这下好点儿了?”
身边人认真吃着东西,随口道:“什么?”
“心情啊。”
闻溪手上动作没停,转过头看了看他。
君梦闲递过去一张帕子,说:“在楼上时,看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本王子不忍心才拉你下来转一转。”
才说完,刚刚还带着笑的脸瞬间转阴,连吃东西的东西也僵住。
君梦闲暗道不妙,啐了自己一口:“我突然说这干嘛!”
可眼前的人却又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步子也慢起来,缓缓地往前踱步。
“哎,我错了我错了...”君梦闲跟上去,拉住她,“我不该多嘴,你别这样,快笑一笑。”
闻溪停下来,沉沉道:“我是不是很烦?总要让你这样费心哄我。”
“你哪里烦了,都是我心甘情愿,我想让你开心。”
“一次两次还好,若是久了,也会烦罢?”闻溪声音中有些歉意,“今日还让你这样费心的为我跳舞...”
君梦闲认真道:“古有君王烽火戏诸侯,今日我不过是跳支舞罢了,你若还想看,我下次再你出来便是,反正我常常有空。”
“下次...”闻溪眸中惶惶,“下次就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你想看,随时都可以啊。”君梦闲皱着眉,“我又不会走远,你哪天想起来了,托人给我传个信就好了,我将你带到王宫里去,宫中有专门跳舞的地方,还可以换身轻便的衣裳。”
前一刻还低着头满脸阴郁的人嘴角轻轻勾了勾,突然擡起头来,轻快道:“说定了!你可不许赖!”
君梦闲这才察觉到被耍了,不由得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
闻溪眼中满是得逞的笑,拿起手中烤串,大口咬下去...
天气正好,夜空难得的晴朗,弯月没了遮挡,大方地挂在天边。街上人不算多,却也热闹,欢声笑语穿梭其中。
可有人欢笑,就有人惆怅。
方复就是其中一个。
虽说早已到了春天,可瓦塔这个小镇得到五月才能正式暖和起来。近日出了太阳,白日里还算温暖,到了夜里就难受了。
他是个隐卫,常年都得呆在人烟罕至之处,得提防着被人看见,只好与阴沟枯树为伍。树枝上还未化成水的冰棱碎得细沙一般,被风一吹,直往脖子里钻,冻得直打哆嗦。
咬了口手中已经冷掉的烧饼,方复无奈地望着前方并排行走的一男一女。
唉......
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命。
他这样的高手,明明是该保护尊贵的相国大人的,却偏偏被派来保护这什么陆姑娘。
保护就保护吧,可主子也跟在后面算个什么事。
那样尊贵的相国大人,竟做起了跟他一样的鬼祟之事。
分明是想与陆姑娘同行,却又不敢上前,只远远跟着。看着那二人在广场上跳舞作乐,看着他们谈天说地不亦乐乎,自个儿却只能隐在暗处。
唉......
将烧饼囫囵咽下,方复从口袋里摸出要递的信件,指尖不由得用了些力。
相国大人本就不是个容易亲近的,好不容易这半年来他以为自己还算了解了一点,可最近...
他擡头看了看站在远处树影下侧身而立的男人,这信真要现在交上去?他可不想现在出现在男人面前。可是...
唉......
连叹好几声气后,方复做了下深呼吸,从黑暗中脱出,迅速摸到树影下,轻声唤了句大人。
“何事。”
宋子珩站在树下,动也没动,夜色昏暗,看起来和树浑然一体。
只简短的两个字,方复却从他没什么温度的话里听得心脏颤了颤,谨慎道:“北方来消息了,上次的事似乎影响不大,而近日他们似乎又有暗中力量相助...”
他话只说一半,剩下的,男人自然就能明白。
黑暗中,宋子珩也只是眨了眨眼,道:“尼拉王子并不会出手...还有呢?”
方复犹豫了下,才缓缓将信拿出来,递上去,说:“温将军最近活动频繁,且与芬尼来往密切,属下已按大人吩咐敲打过,可收效甚微...这是今天刚截下来的。”
男人将信接了过去。
这处光线实在不好,方复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