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看到桌上的请柬,刚好起来的心情又一下子跌落。
上面墨迹已干,落款处却一片空白。
明明是两个人的婚典,却只有她一人在弄这些。
她不懂这些东西,也不知道丞相府那边是什么情况,没一个人来说,也没有娘亲可以教她。
想到娘亲,桑乐又轻叹一声,转身走到妆台。
梳妆台上摆了个小盒子,上面雕着精细的花,沉沉的一只。轻轻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耳坠子。
关于娘亲的事情她知之甚少,只听人说那时爹爹还未册封太子,两人是在宫外认识的,其余的就无人知晓了。后来娘亲生下她没多久便去世了,没留下什么东西,这只坠子还是后来她翻自己小时候的衣裳时,在满月服里翻出来的。
耳坠子只有一只,桑乐找人做了一模一样的另一只,打算自己成亲的时候戴。
她将两只坠子都戴在耳垂,坐在凳子上,将镜子放高,擡头望着镜中人,弯了下嘴角。
听皇后娘娘说自己的眉眼与娘亲七八分相似,尤其是擡头笑着看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副样子。
可下一刻,镜中人却垂了滴泪。
她好想让娘亲知道,她就要嫁人了。
翠儿站在帘外,道:“郡主,送信的人回来了。”
桑乐拭了泪:“怎么说的。”
“宋大人最近几日不在礼部,也未回府,信只转交给管事的忠叔了。”
“...”桑乐心中一沉,“那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前几日的甜蜜,竟差点让桑乐忘了男人总是这样行踪难觅,她将铜镜取下放回桌面,嗯了声。
翠儿又说:“不过相府倒是已妆点和很热闹了,听说灯笼红布已换了,连大门旧漆也刷了新,四门街上为此事还热闹了一番。那...郡主,咱们东宫是不是也要快些准备才好?今日才修剪枝桠,还有许多事没弄,到了下个月只怕忙不过来。”
桑乐眉宇稍微舒展,说:“知道了。”
可日子却并没有因为喜庆的东宫变得更好些,第二天,温知行来了。
身后跟着十来个士兵。
宫中最忌兵械,除守城的羽卫军外,入宫者,皆需除去自身兵器,连尖利点的茶针也不得携带。温知行虽是武将,也不能例外,如今却带着大批人这么到了东宫。
杜良娣走在他前方,脸上带笑,不知在说什么。
桑乐看了看他腰间佩刀,迎上去,道:“知行哥哥怎么来了?”
温知行一听见声音,原本僵硬的肃容立即瓦解,笑着说:“是闻溪啊,我来是想问些事,可惜不巧,殿下不在东宫。”
“爹爹已经许久没回来了,知行哥哥怎么不知道?”桑乐指着他身后的兵众,“还带着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宫怎么了呢。”
温知行惭愧道:“哦,只是我刚好办了事回来,还来不及去报道就直接过来了,吓到你了。”
杜良娣插话进来:“你们两个小辈关系交好,我这个妇道人家也就不扰了将军与闻溪叙旧,就先退下了,一会儿饭好了记得过来吃。”说着又看向桑乐,“闻溪你来,我有话和你说。”
桑乐不情不愿地过去。
杜良娣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你要分清楚,你只是个深闺小姐,问什么一律答不知道就是。”
她难得没说什么刺耳的话,又一副谨慎的模样,桑乐惊诧的同时又似乎有些明白,点头道:“知道。”
杜良娣说罢又同温知行寒暄一阵才走开。
温知行也屏退下属,两个人一起在湖边散步。
他常年在外,沾了一身的粗糙脾性,却有意克制,笑着说:“你近日可还有去跑马?”
“没有了。”桑乐噘了噘嘴,“都要成亲的人了,哪里还能跑马,成什么样子了。”
“那岂不是也没怎么出宫了?”
桑乐摇头。
她近来衣着愈发温婉,温知行似乎还有些不太习惯,看着她莲步款款,挑眉道:“怎么,你是铁了心要当大家闺秀?”
“......”
“你本就不是能静得下来的人,为何偏要学那些矫揉作态?”温知行失笑,“那宋大人究竟有何魅力,能让你如此牺牲?”
“又不是只因为他...爹爹以前也不喜欢我骑马弄剑。”
“殿下不喜欢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缘何这时候才想起来要改?”
“...”
桑乐语塞。
温知行叹了口气,道:“唉,不知道你怎么想,不过我觉得,若喜欢一个人,得摒弃自己的个性,放弃原来的喜好,强行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这样,真的好吗?”
“我哪有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了。”
“没有吗?”温知行退后一步,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说,“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自从认识了这个宋大人,现在宫不出了,马不骑了,祸也不闯了。听知意说,你前些日子还找她学女工?”
“我...”桑乐被说得面红耳赤,仍嘴硬道:“那我问你,若有一天,知行哥哥要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可那女子毫无礼节,成日只知舞刀弄枪,跑马赛风,你还会喜欢?”
“喜欢啊。”温知行点头,“我本就厌恶宫中这些女眷的扭捏状,我中意的姑娘,那必然得是能在草原上与我策马狂奔,驰骋晚霞的潇洒女子。”
“我说错了,重来...”桑乐急忙改道:“假如你某天喜欢上了一位女子,可那人却只会琴棋书画,刺绣女工,说话也温声弱气,对刀枪棍棒一窍不通,你怎么办?是不是就不会喜欢了。”
温知行似听了笑话般,低头轻轻笑着。
桑乐问:“怎么了?”
“没什么。”温知行擡头,“只是我想问你,这样的小姐,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小姐又怎会看上我这般武夫?”
“...”
温知行接着道:“就算她眼瞎瞧上了我,若为了我摒弃原来的生活,去学马打猎,舞刀弄枪,可那也不是她原来喜欢的东西。兴许一开始为着我这份情,可人生漫漫,难保以后有相看两厌的时候,到了那时,她难保不会后悔。
又或许,一番相处下来,我也喜欢上她。却发现她并不是我见她是那副样子,这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眼前这个人与她本性相去甚远,若我知晓了,还会继续喜欢她吗?”
桑乐心中似被什么击中,心中起伏难平,怔怔地望着他。
温知行将她这副表情纳入眼底,又补充道:“也不尽然,万一那时我俩已情根深重,不介意她先前伪装,抑或是被她这番失去自我的深情感动,说不定也能成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