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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罚(1 / 2)

惩罚

雪初凝闻声看去,便瞧见庭中出现了无定的身影,而在他旁侧墨衣玉冠的公子,正是言君同。

客堂内的三人起身相迎,言君同先行作礼,而后看向随在一旁披着斗篷的女子,温笑道:“玉姑娘也在。”

玉叶娇小的身躯裹在长绒斗篷里,越发显得乖巧,她赶忙福身道:“见过三公子。”

礼罢,她欲言又止,最终却仍是抿紧了唇。

言君同看出她的犹豫,心领神会地安慰道:“方大夫虽年事已高,但身体却还硬朗。我已命人去医馆帮衬,玉姑娘无需忧心。”

玉叶感激地再行一礼:“如此,便多谢您了。”

自那日流霞镇生变,言君同不久便知晓了玉叶的事。而他当时之所以不在那里,正是受了宴清霜之托,去寻找七窍连枝草。

墨宗的属地分布甚广,凡世书肆学堂皆设有暗线,因此想要寻找药材,请他们作为援手最合适不过。

菩提寺是现下唯一一处不被仙门发觉的所在,言君同今次秘密来此之事,断不可被旁人知晓,故而只能停留片刻。

他便也不再耽搁,从袖中取出一枝灵光萦绕的草植。

那草植青翠欲滴,一枝七叶,植株顶部开有紫色小花。并不难辨认。

宴清霜仅看一眼,便将此物递给玉叶,解释道:“这便是七窍连枝草,一次仅需一叶。只是不知,此法是否可行。”

“若有不解之处,可请教无定,或来寻我。阿凝的药,便拜托玉姑娘了。”

玉叶从未见过这味仙气自生的草药,但也知晓此物来之不易,忙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宴公子放心,我定会尽力而为。”

说罢,玉叶擡眸去寻无定的身影,却见他倚靠在门框边,迎上她的目光后,懒洋洋地道:“走了,我从凡世给你带了好东西,瞧瞧去?”

玉叶闻言,明了现下已不需要她继续留在此处,便与众人作了礼,从善如流随无定离去。

待她离开后,宴清霜淡淡收回视线,“连枝草常有,七叶共生却世所罕见。此番有劳言道友了。”

“宴兄不必客气。”言君同落座,“我派弟子暗中前往宴兄所言之处探寻,果真发现了这七窍连枝草。”

“只是,宴兄为何不让我多采一些?凡世百姓深受狾毒之苦,仅凭这零星几株药草,恐怕远远不够。”

宴清霜沉吟道:“以此法解毒,我亦没有十足的把握,待我亲身试过之后,方有定论。”

言君同错愕看向他:“宴兄也染了此毒?”

此话一出,他意识到宴清霜的左腕尚缠着绷带,且雪初凝现下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分毫不像染毒的模样,他便也猜到了答案。

雪初凝本就对此事过意不去,谁知言三公子正巧提起了这茬。她心中不大爽利,偏又没个坐相,歪在椅子里顺手勾起宴清霜的一缕发丝,不轻不重地扯了一把。

宴清霜微微侧目,却并未理会她,随即开口道:“此事在所难免,所幸并无大碍。”

“如此便好。”

言君同稍稍放下心来,又问:“只不知,雪姑娘身上的毒是从何而来?按理说,以雪姑娘如今的修为,即便与身中狾毒的凡人有所接触,也断不会轻易感染才是。”

雪初凝闻言略有不耐,只觉这言三公子实在不讨喜,提的皆是她不愿言说之事。

她先前倒是曾思索过这个问题,但体内的狾毒来得蹊跷,她心中实则有了计较,只是尚未想好该如何面对。也生恐最终的真相,是她难以接受的那个答案。

宴清霜见她默不作声,便料想她心有不快,于是替她答道:“阿凝此前一直与我在一处,回到浮玉宫之后也未曾外出,狾毒发作极快,想来定是太玄宗发难当日,不慎中了招。”

言君同倒也猜到此事会与太玄宗相关,他那日原想留下助浮玉宫御敌,但他的父亲言知明不愿墨宗参与其中,早在战况未明之时便已将他带离。

之后只听闻宴清霜及时赶到,令沈赤亭大败而归。至于雪初凝中了狾毒之事,他也是前日方才知晓。

“如此说来,狾毒果真是太玄宗的阴谋?”他问。

“不错。”

宴清霜点头道:“沈赤亭之前借口救人,实则四下抓捕身中狾毒的凡人,又派出弟子先后数次恐吓玉叶,想必后续还会在那些毒人身上做文章。”

言君同长眉深敛,片刻后,叹息道:“我明白宴兄的意思了。我会派人守在七窍连枝草的生长之处,恰好月姑娘离开前留下许多隐匿行踪的化影香,此次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听他提到了月浮衣,雪初凝终于擡眼看去:“浮衣没有同你在一处?”

言君同垂了垂眼睫,道:“自前次浮玉宫出事之后不久,神月宫主便亲自接走了月姑娘,想来是放心不下留她独自在外。”

雪初凝点点头:“神月宫主向来宝贝她这个女儿,将她看管得极严。浮衣先前从未离家如此之久,回去也好。”

说至此处,她终于缓和了语气,对言君同道:“前次多亏有三公子出面相帮,也算是洗了我的冤屈。此番情义,阿凝铭记在心,日后定当报答。”

“雪姑娘言重了。先前墨宗多有得罪,我也不过想弥补一二。何况此事本是宴兄相托,我亦有求于他。姑娘若要道谢,也该谢宴兄才是。”

雪初凝挑眉觑了宴清霜一眼,轻哼道:“他啊,那就免了。”

言君同不由失笑。

只宴清霜对此似乎习以为常,纵然面上不动声色,眉眼间却也比前次相见时多了些温情。至于这期间的变化始于何人,便也不言而喻。

说定计划之后,言君同算了算时辰,便起身道:“家父近来对我时有留意,我不便在此久留。七窍连枝草之事,若有消息,我会及时告知二位。今日便先告辞了。”

“好,三公子切记小心行事,无论如何,当保全自己。”

“二位放心,我自有分寸。”言君同拱手作别,离开前又想起一事,“对了,至于这解毒的关键所在,可需我着人散播出去?”

宴清霜道:“不必。趁目下太玄宗不知此事,也好趁机验一验,阿凝身上的毒,究竟是何人所为。”

言君同不明其中内情,但也不再多问,点头应下之后,身形便逐渐消失在山门外。

只是雪初凝听到这话,却瞬间明了那人的打算。她不由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身旁之人,竟在他眸中看到了一丝近乎阴戾的厌恶之色。

这厌恶必定不是针对言三公子。雪初凝始终不愿细思中毒之日发生的事,但宴清霜的反应无疑加重了她的疑虑。

那日有母亲和师父相护,她所接触的浮玉宫之外的人,便只有沈赤亭和徐宥师兄。

沈赤亭那一掌险些震碎了她的心脉,显然是奔着取她性命而来,若甘冒风险在掌中携毒,反倒多此一举。

当时情况危急,她隐约记得,徐宥师兄应是喂了一枚治伤的灵丹给她。而这也是她唯一接触过的外物。

她对这位少时陪伴她的义兄十分敬重,徐宥先前对她的关心和爱护也做不得假。她实在难以相信,徐宥当真会狠心对她下手。

宴清霜方才并未在言君同面前提及此事,她竟觉出几分庆幸。又不禁自欺欺人地想,或许那灵丹是被人暗中掉了包,或许徐宥师兄并不知晓此事,只是为了救她。

只要未曾道破真相,她便可以当做毫不知情,可以为他寻得百般借口。

正因如此,她知晓宴清霜的打算,却又莫名畏惧真相,迟迟难下决断。

纤长浓密的睫羽轻颤着垂下,她只觉心中五味杂陈,上前抓住宴清霜的手。

他终于回神,垂眸看到雪初凝踯躅不决的表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却也因此心头一阵烦闷。

“我会将解毒之法告知徐师兄。”雪初凝突然说道,“只是由此处向外界传音,恐会暴露方位。不若稍后我离开若伏山地界,待递出了消息再回来。”

她微微垂首,语气也有些沉闷。

宴清霜感知到她稍显低落的情绪,不由握紧她的手,冷下声音道:“不过是传个音讯罢了,何必如此麻烦。”

音落,他不由分说便拉着她往回走。

雪初凝被他突如其来的强势唬了一跳,头一次觉着被那人轻易看穿心思,并不算值得高兴的事。

但她不明白,那人既然知晓她在担忧何事,未曾如先前那般出言安慰便也罢了,何故还要因此生气。

宴清霜快步向前,她便只能小跑着才勉强跟得上,心中不免有些委屈,用力挣了几下却也无济于事。

她只好劝慰自己:宴师兄原先从不会这般对她,如今种种变化,定然是禁术所致。

此时,玉叶正试图去摘菩提叶,只是那菩提树生得高大,即便她竭力踮起脚尖,也仍是差了一寸。

无定阖着眼抱臂靠在树旁,原本以为小姑娘会适时请他相帮,谁知等了半晌也不见动静,忍不住睁开一只眼偷瞄她。

然而玉叶愁眉苦脸,左顾右盼似在寻找什么垫脚之物,就是不来向他求助。

无定暗自摇了摇头,随意一擡手便捋下几片叶子,带得枝头积雪跌落在地。“喏,不用谢。”

随后果真看到小姑娘弯起眉眼,复又诚惶诚恐地同他道谢。

只这道歉之言还未说完,身周却忽觉一阵彻骨寒意,好似比这山巅之雪更为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