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伐
沈南薰半月前擅自往来浮玉宫之事,早已被其父知晓。但沈赤亭素来疼爱自己的独女,便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实在耐不住沈南薰乐此不疲的诘问,到了最后,索性借口闭关,将她一并拒之门外。
直至五日后,沈南薰再次离山,太玄宗弟子遍寻不见,不得已将此事禀报宗主。
只这一次,沈赤亭未及动怒,便得知女儿的尸身竟被发现在冰风涧旁。
气息断绝,神魂尽散。
而那尸体上唯一一处致命伤附近,隐隐泛着金红血气,正是怖魔剑留下的痕迹。
怖魔是雪初凝的本命剑,冰风涧又处在浮玉宫与太玄宗之间的必经之路上,沈赤亭理所当然地认为,雪初凝便是杀害沈南薰的元凶。
故此,在他抑着满腔悲愤,令女儿入土为安后,终是率领宗内弟子浩浩汤汤前来讨伐。
此次与沈赤亭一同前来的,还有墨宗和道宗的两位宗主及其弟子。
不过这二者对此事态度暧昧,似乎想要作壁上观。也或许仅是作为见证受邀同往,故而只紧随太玄宗之后,至此尚没有出手的打算。
云雀先前为雪初凝护法,本就有伤在身,方才带领弟子巡视谷中,发觉有敌来袭,立时戒备。
奈何沈赤亭此次来势汹汹,并非她这个化神初期可以应对。
在笼于云岌谷周围的护宗大阵破裂之前,她拼死发出烟花讯号示警。所幸雪意也察觉有异,来得及时,救下了她的性命。
谷内小妖们得了半月苦训,修为见长,故此伤亡并不算重。
只是太玄宗今次来者众多,雪意仍是下令,让修为不足的小妖暂避在浮岛之下的地宫之中。
一番混战过后,沈赤亭带人逼至浮玉宫前,威胁雪意交出雪初凝。
这一幕,像极了三年前。
只不过今次的领头之人,成了当初劝和的沈赤亭。
而一袭墨衣的言知明随在后方,冷眼观之,抚须不语。
雪初凝对这位沈大小姐实在谈不上喜欢。
若是放在从前,听闻沈南薰香消玉殒,或是遭逢了什么变故,雪初凝至多只会不咸不淡地唏嘘一番,除此之外,断不会有分毫动容。
但这一次,对于沈南薰之死,她心底却莫名感到一阵裹挟着愤恨的悲凉。
分明是半月前才见过的活生生的人,她才刚刚对其有所改观。
却不料,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若仅仅是为一道怖魔剑痕,便要对她发难。
那么前阵子春溪镇外的千余名太玄弟子,皆死于怖魔剑下,怎却不见他沈赤亭来向她寻仇,反将此事污蔑于宴清霜。
故而沈赤亭今次打着报仇的幌子讨伐浮玉宫,雪初凝对此也并不意外。
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先前用在宴清霜身上的手段便是如此,于她亦然。
只是她没想到,沈赤亭居然会将亲生女儿的死,也当作自己翻云覆雨的手段,用成了构陷旁人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此事若成,世人只会认为是他痛失爱女,不得已以血偿血,同时又为上清界斩除妖邪,是值得歌功颂德的大义之举。
若不成,顶着谋害仙门首府之女的罪名,雪初凝定会受到八方诛伐,连带着浮玉宫也会被仙门一并声讨。
她犹记得半月前沈南薰临走之际,说出的那番话,还有她脸上露出的那一抹似笑还悲的神情。
如今想来,沈赤亭和魆筹谋多年,又岂会容许玄穹山下镇压的元神,被一个于大事毫无用处的沈南薰轻易解救。
只怕这位沈少主,高估了自己在玄穹山上的地位。
也高估了沈赤亭的良知。
若她知晓自己身死后,还要沦为沈赤亭颠覆仙门之势的棋子,不知她会否仍对这残存的父女情意抱有幻想,会否后悔自己当日对沈赤亭的维护。
雪初凝立于浮岚殿窗前,望着/>
看到紫衣压境,她终是忍无可忍,转身急急步出房门。
然此时琅寒靠在殿门旁,擡手将一柄折扇横在她身前,“师姐让我看着你。这个时候,你的确不该露面。”
“我不去,难道要任那姓沈的凭空污蔑吗?”
雪初凝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却没推动,急道:“我既然回来继续做这浮玉宫的少主,自该与浮玉宫同生死,共进退!”
“再者,沈赤亭此次乃是冲我而来,如若阿娘因我出了事,我此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师父若是当真对我好,便不要拦我!”
说罢,琅寒仍无动于衷。
雪初凝又急又气,正打算使个计策,趁机猫腰从他手底下溜出去,但那柄横于眼前的折扇却忽而收了回去。
“有理。”琅寒蓦地出声。
雪初凝一愣,倒是没料到师父居然如此好说话。
便又听他一板正经地说道:“我无名无分,又是外宗之人,若是贸然去帮师姐,恐怕于她名声有损。而你却不同,你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我来救你合情合理。嗯,很好。”
说着,他以扇抵掌,转头对雪初凝说:“既如此,你便快些下去罢。哦对了,此事千万莫与师姐提起,否则她定要赶我出谷了。”
听到最后,雪初凝终于回过味儿来,脸色愈发阴沉。
敢情师父是将她抛出去当饵,自个儿好顺理成章地在她母亲面前“英雄救美”,博得佳人青眼。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呸!重色轻徒,为老不尊!
简直就是个老狐貍精!
若非现下事态紧急,她定要抓花他的脸,咬穿他的手,挠得他体无完肤!
看他还有何颜面在她母亲面前晃悠。
雪初凝咬牙切齿地瞪了琅寒一眼,立时化作流光朝着主殿奔去。
主殿浮岛平台之上。
雪意正与沈赤亭对峙,看到雪初凝出现在此,她轻轻皱了下眉,终是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