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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劝(1 / 2)

相劝

潜梦不似风晚那般招摇自矜,也没有凌芷的凛然英气。

她的声音泠泠淙淙,如清风拂叶,因常年与药材相伴,身上也带着些药草最原始的草木香。

只往那里一站,便仿若使人置身山林间,饶是再浮躁的心性,一见着她,也瞬时去了大半。

人人都道这位药堂的潜梦长老,平生除了她那宝贝药炉,旁的事和人,一概入不得眼。

倒不是因她心气高,而是她这人向来清素雅淡,万事无所欲求,视仙途大道如浮云过眼,一心只沉醉于炼药,将绮霞峰的那座药炉子,看得比她的命还重。

她心里填的是药草丹材,浑身上下也难找出一处能与“情”字沾边,就差洗筋伐髓,转修无情道了。

不过,登云飞升纵然不易,大道之行却也从来不会拘泥于一条独木桥。

醉心痴缠者,在常人眼中或许与疯子无异,但于他们所追寻的大道而言,必定会成惊世之举,有如神助。

故此,潜梦对药道的痴迷并不足为奇,她能借此道一举化神圆满,成为长老堂的一员,众人也只会由衷拜服。

哪成想,如她这般的“药痴”,居然也会沾染情爱,甚至不声不响多了一个那么大的儿子。

偏偏那儿子又是被养歪了的司予。

实在令人咋舌。

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潜梦自入了合欢宗,便一直在绮霞峰闭关不出。

她怎会与太玄宗的沈赤亭搅和在一起,且育有一子,又瞒了众人这么多年?

观司予的年岁,应与宴清霜相差无几,而沈赤亭的独女沈南薰,只比雪初凝年长一岁。

如此看来,怕是沈南薰见着司予,还需称他一声兄长。

雪初凝思量至此,只觉荒谬。

潜梦的脸上并无过多神情,哪怕说出了独守三百余载的秘密,好似于她也只是无比寻常之事。

但雪初凝心思敏感,早已瞧出她这淡然无波的面容下,恂恂藏起的惶然失措。

雪初凝如何也不相信,如潜梦长老这般清澈无瑕的女子,能看得上那老谋深算的沈赤亭。

不过这两人相遇的那年,她都还没出生呢,便是一场荒唐梦,怎也轮不到由她评说。

潜梦长老说完那话,垂眸顿了许久,又道:“司予变成如今这样,是我没有教好他。他今日对二位多有冒犯,我这个做母亲的,合该与他一同承担罪责。”

说着,她拱手躬身,再次赔了一礼。

这种场面,若换作以前,雪初凝恐怕早已经开始幸灾乐祸。

只眼前这位到底与她无甚瓜葛,今日之事多半也是受了司予教唆,且又是她的前辈。

前辈对小辈行歉礼,饶是放在仙门之中,怕是也不多见。

这下倒难得叫她也无所适从了。

潜梦致了礼,又缓缓转过身去,上前几步,忽而在离绯和琅寒面前跪下。

“我身为宗门长老,却擅自将手令给予旁人,已是有违宗规。明知司予图谋不轨,却出于私心隐瞒不报,致使他与仙音门里应外合,搅了宗门安宁,实在罪孽深重。”

“今日种种,非我本愿,只事已至此,悔之无用,潜梦但凭掌门和大长老发落。”

琅寒自打来到长老堂,脸色便一直不大好,故而此刻也并未理会她,只将视线一擡,堪堪落在雪初凝满是无辜的脸上。

只他与离绯一样,对于潜梦所说之事,虽感意外,却并不惊讶。

离绯瞥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是打定主意不管此事,于是暗自叹了口气,不得不开口:“我记得,你当年在外采药,一去便是一整年,回来后便闭关不出。难不成,与那姓沈的也是那时认识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时隔三百余年,时移世易,你又如何能确信,司予一定是你的孩子?”

“是。”潜梦微垂着头,眉眼温顺,语调轻柔,“我那时修为不济,于南荒之地遇上了守护仙草的灵兽,身受重伤,幸而被沈赤亭所救,才勉强捡回了一条性命。”

“那时他对我百般照顾,我十分感激,不久后,稀里糊涂便有了身孕。”

“这期间他一直陪着我,寸步不离,可我直到……”

她话音顿了片刻,似是在极力忍耐,不让内里的情绪泄出一丝一毫,“直到临盆之日将近,才知晓,原来他就是,高居仙门之首的太玄宗宗主。”

“才知晓,原来他早已有了结发之妻,而我……不过是个笑话。”

听到这处,雪初凝忍不住蹙眉道:“沈赤亭这个大骗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这摆明了就是趁人之危!怕不是见你势单力薄,早早就盯上了你。”

“是啊,只怪我当时太过无知,还以为遇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可惜,当我终于醒悟,已经为时过晚。”

潜梦淡淡一笑,“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我那时行动不便,便打算等孩子生下后再带他回宗,从此与沈赤亭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