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无论是京城的圣旨,还是全须全尾出现的凌恒,无不说明临州的形势进入到了一个相对平缓的阶段。
换言之,在一场无声而惊险的博弈之中,属于凌恒与陆之舟的这一方获得了胜利。
凌大人的处理也非常干脆利落,既然拿着圣旨,就查。
无论京城里的想法如何,他都按照实际,按照自己的意愿,将这个案子查下去。
因为有这一位在,临州官场一时间人人自危,眼瞧着平静了许多。
齐景瑜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忙里偷闲跑来的。
来的时候,先对着宁颂小院儿里的绣球花转了一圈,又问管家要了鱼干喂了玳瑁猫,这才来到了宁颂跟前。
“……看不出来啊,颂哥儿。”
一场发生在暗中的交锋已经结束,外人或许碍于信息不通畅,并不知晓之前发生了什么。
但这显然不包括齐景瑜。
当然,在此之前,他也完全想象不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会因为这件事而产生联系。
“看不出来什么?”
旧友来访,宁颂一边问着,一边准备好了茶点,招待齐景瑜坐下说话。
“看不出来你是个狠人啊!”
那样的场景,那样的危险,宁颂敢不顾一切地救人。
若是换做他,别说救人了,就连门口多个陌生人他都害怕。
“不过幸好有你。”
作为师兄的亲朋好友,他正是要感谢颂哥儿,师父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让他带来了礼物。
正式的感谢,要等临州这一番风云彻底结束了才行。
坐在窗前,嗅着缕缕茶香,齐景瑜憋了一个月的话憋不住了,叹了口气,说起了这件事:
“你是不知道,之前我们知道师兄受伤而消失,都急疯了。”
按照齐景瑜的说法,凌恒是因为拿到了关键性的证据而被人盯上的,当时,他是约见了一位人证,被人埋伏。
“问题是,他不是一个人,而是身边带了十多个人。”
凌恒既是朝廷命官,身边又有众人护卫,可对方仍然不顾一切地下手了,听起来就让人胆寒。
宁颂代入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也不由得为凌大人的处境而深吸一口气。
“瞧着不像是新仇?”
在宁颂看来,虽然舞弊案确实骇人听闻,可自陆之舟上任之后,东省的学官们或升或调,要说肯花这么大的成本来杀人,确实不大有可行性。
“旧仇呗,除了京城那些人,我不知道谁还这么恨他。”
在凌恒出京城之前,很是得罪了一群人。而这群人与舞弊案的这群人相当不同,前者在权势上显然更胜一筹。
“当时是在城外动的手,也恰好是在城外,能让他逃进来。还好,岑叔的院子在这里,刚好也是你在住。”
岑叔,指的就是一心堂的东家。
“大夫说,如果不是你及时发现,现在我们恐怕要给他收尸了。”
“京城那些人……”
齐景瑜咬着牙,愣了一会儿,不说话了。
事关朝廷,齐景瑜与他都是局外人。
显然,齐景瑜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言,低下头喝了一口水,打岔换了个话题。
“快说说,既然是你救了我师兄,还帮他换药——那,我师兄的身材好不好?”
噗——
宁颂一个没注意,差点喷出来。
“你就说,好不好嘛?”
在说这句话时,据齐景瑜补充,这位在学问上拔尖儿的凌大人,竟然也会一些武艺。
这也是下属被引走、擒拿之后,凌大人能自己带伤逃离的原因之一。
而且据齐景瑜的说法来看,凌大人的武艺还颇有水准。
“不愧是卷王。”宁颂感慨了一句。
他想知道,凌大人到底是如何从繁忙的生活中找到时间进修武艺的,难道说有些人天生就比旁人精力充沛不成?
不过想一想,凌大人伤势尚未愈合,就能穿上官服装作无事出门接旨,没有一点儿狠劲怕也做不出这些事。
始终没有从宁颂口中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齐景瑜失望极了,但他仍然在小院里吃吃喝喝,还与宁颂一起撸了猫。
走的时候,他终于带来了一句宁颂想要听的话:
“别担心啊,现在临王愿意出手,临州应该是稳定了。”
说完这一句,齐景瑜又来了一句:“当然,要是还没稳定,临州就完了,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宁颂:“……”
虽然齐景瑜这个小伙伴没多靠谱,但他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有临王的出面,临州府的形势是彻底安稳下来了。
临王府将临州卫的官员找去说话,过了两日,就有卫所的人开始巡逻。
这些手段,将临州保护的滴水不漏。
“这临王到底是什么来历?”宁颂抽空和吴管家打听。
入临州的时候,宁颂只见过临王府邸,并未详细了解过这位藩王,等到了这时候,他才察觉出了对方的地位来。
“他是当今的亲弟弟,也是前皇后的嫡子。”
除了身份尊贵之外,当年今上是太子时,临王还带兵打过仗,哪怕是前些年,对方也领兵守卫过边疆。
时至今日,临王的亲卫仍然是身经百战,上过战场的军人。临州卫所里也有不少人在临王手下当过职。
因此,有了这位在,旁人的手才难以伸进来。
“原来如此。”
宁颂彻底安心了。
正如齐景瑜所说,在此日之后,朝堂的形势愈发明朗——经过调查,科举舞弊案确有此事,因此之前被关起来的主考官等人掉了脑袋。
临州官场上亦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每日都有官员被抓走,关进大牢里。
许久不见的陆大人也正常上职,连之前受伤的凌大人,也趁此机会拔掉了之前暗杀自己的爪牙。
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曾经靠着舞弊牟利的,也付出了他们应有的代价,往日围堵上巡抚府门口的学子们终于偃旗息鼓。
只是那些受到影响的考生们却无法挽回自己被偷走的时间。
“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参加这一次的乡试吧。”
陆之舟同凌恒想了这个办法。
虽然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相比于之前的腥风血雨,几个学子的前程根本不算什么,陆之舟写了折子上去,折子很快被批准了。
几个被耽误了光阴的秀才极为欢喜,找机会拦住陆之舟,给他磕头。
他们很清楚,虽然明面上不会有人阻拦他们,不让他们考试,可闹了这一回,之后的前程就难了——
虽然一开始,他们也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去击鼓鸣冤的。
陆大人想到了这一点,专门为他们考虑。
这怎能不让他们感激。
于是,在一番风风雨雨之后,拖延已久的乡试终于正式开始。
八月初八这一日,宁颂将郑夫子送进了考场,等在考院之外,头一次感觉到了等待人考试的感觉。
乡试一共考三场,每场考三天。宁颂眼睁睁地看着郑夫子神采奕奕地进去,然后神情萎靡地出来。
待到八月十四这一日,郑夫子终于考完了,被人搀扶着走出来。
“颂哥儿,扶一下我。”
话还未落,郑夫子就倒下了。
与他情况相似的,还有不少秀才。
宁颂来时只有一个人,周围有侍卫看到了,主动来帮他,将郑夫子移动到车上。
“谢谢。”
宁颂道谢。
侍卫笑眯眯地说:“不用客气,应该的。”
他是凌大人身边的亲卫,知道是宁颂救了自己的上峰。
对于这个救命恩人,侍卫何止是感激,又看了两眼,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宁颂费尽心机将郑夫子带回家,放在床上,让吴管家请人来看诊。
“不碍事,就是中暑,热着了,休息一下就好。”
宁颂这才放下了心。
等到傍晚的时候,郑夫子终于醒了。在宁颂的搀扶下坐起身来,不顾形象地灌了一碗冰镇绿豆汤,这才缓了过来。
“还好提前听你的话,准备了藿香正气丸。”
夏日暑热难当,加之又需要在号房里过夜,不少人都中暑了。情况严重的,还闹了腹泻。
郑夫子备的药,恰好是止住了这个问题。
“今年也真是严格啊。”说完了切实的生活上的困难,郑夫子话头一转,转到了今年乡试的变化。
今年主考官非但有学政大人,朝廷里派了人来,再加上学政大人从临王府里请来的人,整个考院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怕是再找不到监考这样严格的乡试了。”
昔日,由于乡试时间长,加上考生需要自己在号舍里解决吃饭睡觉,监考力度并不严格。
今年却不一样。
“但这是好事。”郑夫子说道。
如果像今年一样,各个环节都严格把关,他仍然还是考不中的话,怕就是命中注定如此。
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心中的想法没有说出口,郑夫子换了个话题:“你去拿纸来,我把乡试题默写给你,你也试着做一做。”
在郑夫子心中,他对宁颂抱有的期望值比自己还要高。
乡试考完,出结果的速度没有其他考试那么快。
恰好正值中秋,刘大郎将宁淼、宁木还有郑墨带了过来,于是行程就变成了一家人出去看灯会。
临州府的灯会自然不是青川县可以比,几个小家伙看得目不转睛。
趁此机会,宁颂带着他们去买灯笼,额外还给了刘大娘一只。
“哎呦!”
刘大娘接过宁淼递来的灯笼,犹犹豫豫地看了刘大郎一眼。
“娘,拿着呀。”
自从她从青川县来,住进了临州的小院,就一直寡言少语,刘大郎还以为她累了,只买了好吃的送了过去。
没想到,却不是这个原因。
刘大郎将母亲叫到一旁,低声问:“娘,怎么了?”
对着儿子,刘大娘才说了真心话:“我就是觉得颂哥儿考中了秀才,成了案首老爷,变得有点儿不一样了。”
“……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