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跳糖入嘴。
针头扎臀。
“哒哒哒哒哒——”没一会儿跳跳糖就在他嘴里飞来溅去,速度还特别快,每一下都打得他口腔壁生疼。
小小的裴宴时捂着自己的小嘴,口齿含混地:“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他没有一口吐掉嘴里哔剥乱蹦的跳跳糖,因为这些糖除了会噼里啪啦“打人”外,还酸酸甜甜的,是他超级喜欢的橘子味。
裴宴时还在“唔唔唔”着,方芳已经把他从自己腿上放了下来,柔声笑道:“看,这不就打完啦。”
裴宴时捂着嘴巴茫然地擡头看她。
旁边的秦炽揪揪他的衣袖,问:“裴宴时,打针疼还是吃糖疼?”
裴宴时松开一只捂嘴巴的手,反到身后摸了摸自己被扎针的那瓣屁股,发出困惑的一声:“咦?”
方芳被自家儿子的表情给逗笑了,给他解释:“这个跳跳糖,就要一口吃一包才爽,但是一包入口呢,等跳跳糖大军纷纷跳起来的时候,你嘴巴里面的肉肉,就像在被它们群殴一样,会很疼。”
方芳用手指戳了戳裴宴时软软的脸颊:“然后呢,你只顾着嘴巴里的疼,屁股上的疼就忘掉啦。”
口腔里的跳跳糖蹦跶得没那么欢了,一点点偃旗息鼓。
嘴巴里面不疼了,酸甜的橘子味却在舌尖蔓延开来。
裴宴时舔舔嘴唇,问:“那以后打针我都吃这个糖,屁股就不会疼了吗?”
秦炽回答了他:“对呀,方阿姨说了,屁股上的疼被嘴巴里的疼覆盖掉啦。”
“是吗,妈妈?”裴宴时仰头眨巴着他那双肿乎乎的眼睛。
方芳蹲下身,很是耐心地说:“宝贝,嘴巴里的疼和屁股上的疼,都是存在的。但是因为你喜欢吃这个糖,尽管你觉得它让你疼,你也能忍受。屁股上的疼呢,是因为你本身就讨厌打针,所以在等待的过程中,你的脑海放大了它会带给你的疼,事实上它没有那么疼。懂了吗?”
裴宴时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方芳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
但是自这天之后,裴宴时再生病,便不那么抗拒打针了。
不过他也因此养成了一个习惯。
就是在打针的时候,一定要吃一包橘子味的跳跳糖,而且还只认准这一种包装的。
像是种雏鸟情结。
想起这桩往事,秦炽在医院外燥热的夏风里,仿佛闻到了那跳跳糖酸酸甜甜的橘子味。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牌子的跳跳糖也许早已停产了。
裴宴时应该也不爱吃了吧。
哪怕还能接受那个口味,也无法再像小时候一样,接受“吃糖能止疼”这样不堪一击的道理。
何况,这细微单薄的甜,又怎么可能真正止得住腿上碎骨烂肉的痛。
但是——
糖止不了痛,可以解一解戒断的瘾的吧。
裴宴时现在躺在医院病床上,基本出不了病房的门。而会去医院探望照看他的那些人,又都受了医生的嘱咐,不让他碰烟。
裴宴时的烟瘾没那么重,不至于不抽烟身体会受不了。
但他现在腿上的伤口总是剧痛难忍,难免会想借抽烟来缓解,而他又不能抽烟……
秦炽想到这里,打开手机上的外卖软件,搜了搜这款跳跳糖。
结果是无。
他又打开电商软件,个别店铺还是有售卖的,但现在下单,明天发货,哪怕自费顺丰,最快也是后天才能到达。
秦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单了一整箱。
然后他导航了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走到停车的地方,上车,发动车子,朝着那家便利店疾驰而去。
一连寻了三家便利店,一无所获,于是秦炽扩大了搜索范围。
杂货铺、大小超市……他一家家找过去。
直到他问到一个和他岁数一般大的女人,那女人看着他手机屏幕上橙色的橘子味跳跳糖的包装,建议道:“这个呀,津州老新街那边有家怀旧零食铺,专门卖一些承载80、90童年记忆的小零食,你可以去那看看,那里或许会有。”
秦炽道了谢,也不管此刻已是后半夜,直接开车去了老新街。
老新街是津州极热闹的一条街,街道两侧有许多有趣的小店,是个老少皆宜的闲逛之地,白天夜里向来人流如织。
只是这会儿太晚了,热闹早已散场,大部分的店铺都关门了,只有街灯寂静而昏幽地亮着。
秦炽从街头走至街尾,又把其间的小岔路口也寻了个遍。
他腿长,脚速又快,这么一圈下来,没费多少时间。
最终,在街尾再往左拐的位置,找到了这家不甚起眼的怀旧零食铺。
门面看起来着实不负其“怀旧”的主题,借着暖黄的街灯,秦炽看见门额上喷印的红色店名斑斑驳驳,不知是店家特意设计的效果,还是岁月无意间留下的痕迹。
店当然已经关门了。
但秦炽今夜没有要无功而返的意思。
店铺的门额下方,有一片延伸出来的雨棚,雨棚缀着涤纶布材质的波浪边。
就在那波浪边上方,印着店老板的联系方式。
秦炽输入那串手机号,径直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