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遭袭(1 / 2)

遭袭

没有烟抽,腿上的疼痛便无从缓释,裴宴时手指揪着被单,用指腹的力量一圈圈卷着,直到手指被绞进被单里,指关节都泛起了白。

秦炽看着他指尖的动作,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他那根手指一样,被被单绞紧了。

裴宴时没说话。

秦炽想了想,还是对冷库里自己选择冲向田梦梨的行为做了解释,尽管这样的解释极其苍白。

他说了那根俯冲而下的正对着田梦梨的致命斜撑,说了田梦梨的位置靠近货架坍塌区域的边缘脱身更易。

最后他又说了他的权衡:“我那时候就想,田梦梨不能死。她需要给十八年前的那场大火一个说法,需要给你爸妈、妹妹,给我爸一个交代,她必须为她当年的恶行承担法律责任,接受社会审判。”

说到这儿,他声音低了下去:“对不起,我……没有不想救你,我并不想看到你受伤。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替你承受这些。”

裴宴时闻言没有很快接话,他好像玩被单玩上了瘾,手指一圈圈绞紧,又一点点松开,再绞紧,再松开。

不知道如此反复到第几圈时,他终于开口了。

他坐着,微微擡着脸,脸上带着几分薄笑,眼里又携着十成的淡漠。他看着秦炽,说:“田梦梨当然会受到制裁和审判,不论她是一具冷冰冰躺着的尸体,还是一个活生生站着的人,法律有规则去制裁她,社会有自由去审判她,她作了恶、杀了人,只要证据板上钉钉,事实有理有据,她就必然会被钉在人人喊打的耻辱架上,受千夫所指、口诛笔伐。”

“所以她死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死了就死了,”裴宴时面色漠然、口吻邪气地说,“死了我也能鞭她的尸,抽她的骨,定她的罪。”

“……”

这话说得疯狂骇人。

秦炽愕然,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短暂寂静后,裴宴时忽然道:“秦队长。”

这三个字喊得秦炽心里猛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说田梦梨了,说说我们吧。”

“……”

裴宴时说:“我记得你之前来过一次春棠园,说要借我家浴室洗个澡。那一次,你是来给那个答案的吧。”

他补充:“那个,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到此为止的答案。对么?”

那个不好的预感强烈到了极点,秦炽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要接话不要接话,但嘴上他还是应出一个音节:“嗯。”

裴宴时说:“我当时没回答你,我说等我想听了你再说也不迟,我还说,希望到时候你的答案不会变。”可能是腿疼,他吐字有点慢,“现在真是不好意思了秦队长,我想……”

顿了一下,他才把后半句说完,“我可能并不想知道你的答案了。”

“……”

随着裴宴时的话音落下,秦炽心里那个不好的预感直直地坠了地,像是把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扯了下去。

秦炽感觉连空气都在挤压他跌在地上的那颗心。

他竭力地保持着自己语气的平稳:“是因为冷库里的事情吗?”

“是,”裴宴时说,“也不完全是。”

“怎么说?”

“冷库里的事,你不过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你到底站谁。”

裴宴时说到这里,就被秦炽蓦然打断:“我没有站她,我也不可能站她!”

“嗯,当然,秦队长站理嘛,所以必须要救他。很正常,我认同你救她。”

秦炽看着他的眼睛,肯定地说:“你怨我。”

“我怨你,那就显得我很可怜了。”裴宴时声音趋冷,“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可怜。所以我不怨你。”

“你应该怨我,你怨我是对的,是我没有处理好……”

“秦队长!”裴宴时不耐地打断他,“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现在身体上很不舒服,所以我想快点结束我们这段谈话。”

秦炽不再说话,目光深看着他。

裴宴时松开了指尖绞着的被子,垂眸,看着自己充血的指关节一瞬恢复了正常,然后才将视线落去秦炽脸上。

“说完了冷库,再说另外一点。”裴宴时道,“很简单的一点,你当我是幡然醒悟了也好,当我是玩不起了也罢,这段时间和你乌七八糟的一切,今天,在这儿,到此结束了。”

秦炽走出医院的时候,脑子里仿佛还在嗡嗡作响。

这令人头疼的嗡嗡声中,还清晰地盘桓着他刚才和裴宴时最后的对话。

在裴宴时说出“到此结束了”后,秦炽没忍住,脱口而出便反对:“我不同意。不能你想开始就开始,你说结束就结束。”

裴宴时厉声道:“我和你就没有开始过,我结束的也不过是一段混乱的、可笑的、从未被定义过的关系。既然它都没有正式的开始,那我现在当断则断,又有什么不可以?!”

秦炽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棉花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裴宴时从来也不是非谁不可的,你应该知道我原本是个怎样的人。过去几个月,就在你这么一棵树上吊着,我已经厌烦了。我现在决定回我的森林,秦队长这棵树,以后谁爱吊谁吊,谁爱攀谁攀。”

再后来,李秘书回来了,裴宴时说了太多话,情绪起伏又大,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他虚弱地靠着床头,闭着眼,吩咐李秘书:“请他出去,立刻,马上。”

这些声音在秦炽脑子里久久不散,一字一句实化了似的攻击着他的大脑,令他头疼不已。

秦炽在医院外,点了支烟。

抽完后,进到车里。他本来打算去趟冷库,但是此刻夜已经深了,冷库里又没灯,乌漆嘛黑的去了也是抓瞎。

秦炽便随意找了个宾馆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驱车过去了。

停好车,从车上下来,秦炽擡眸扫了这冷库一眼。

从外墙来看,火烧的痕迹没有那么明显,只部分区域被烟熏火燎过,有些黑乎乎的。

秦炽走近,到冷库门口时,愣了一下。

冷库大门上挂了锁。

昨天田梦梨离开现场前,给消防火调的人,解释说这处冷库归她所有,火会烧起来,纯属无心之过。

冷库被烧,其归属人自行揽责,唯一因火灾受伤的人在医院,目前也未有所追究或提起诉讼。

火调的人在火灭了之后查证,即便发现这“无心之过”有点太过了,也揪不出别的毛病,警方暂时也就无需介入。

警方不介入,这么个火场废墟,自然就还没到要被作为事故或案发现场保护起来的程度。

那么谁会在门上挂锁?

只能是田梦梨了。

她为什么要挂锁?

唯一的可能就是,冷库虽然被火烧了一遭,但田梦梨对于里面的证据有没有烧毁干净心里没底,保险起见,挂个锁,多设一道关卡。

秦炽冷笑一声,擡手掂了下门上的锁。

这锁不普通,是个防盗级别很高的机械锁。

秦炽在开锁这块,继承了他爹秦勤的高深功底。

队里的人曾调侃他,以后要是不当消防员了,就凭他这个出神入化的开锁本事,去当个贼,靠一根细铁丝,日后也是能混成个惊世大盗的程度。

那些人是夸张了。

在这个科技发达的社会,靠铁丝能解开的锁,百分之一都不一定有。

眼前这把锁,一根细铁丝是决计开不了的。

秦炽走回自己停车的位置,打开后备箱,从车上拎下来一个小箱子。

秦炽回到冷库门前,打开小箱子。

里面工具很多:螺丝刀、小榔头、扳手、锡纸条、铁片……

这些工具在秦炽手里来回切换,他专注地把弄着眼前的铜制锁。

到了最后,他蹲低身体,耳朵凑进锁边,一块“凸”字形铁片被他插入锁孔,铁片在锁芯内细细钻探着。

秦炽凝神听着耳畔的动静,终于,某个瞬间,他手指微动,下一秒,“咔哒”一声,锁环弹起,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