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裴宴时隔三差五就被一个在他家出事前几乎没怎么见过的小姨妈带去一个中介机构,见各种各样的人。小姨妈对这事儿还挺上心的,带他见的多数是条件不错的家庭,像是也挺恳切地希望他之后能有个好的归处。
但裴宴时看着这些亲戚们那副迫切于想把他转手出去的样子,心里有种报复性的叛逆,他们越是觉得合适的家庭,他就越是推拒。
领养这回事儿,讲究你情我愿。孩子要是表现地不愿意跟你,那些领养的家庭自然也没非一个小屁孩儿不可的执着。
裴宴时被小姨妈带去机构见到吴招华那一天,小姨妈本来是希望他能选择另一户做水产生意的小康人家的。不过那户人家没有和裴宴时达成双向选择,摇着头走了。过了一个多小时,吴招华来了,资料上显示他是在环卫开垃圾车的,来的时候,他身上还穿着橙色的工作服,像是上班中途和同事调了个短暂的休,专门过来这一趟。
吴招华从大门走进来的时候,小姨妈收回目光小声对裴宴时说:“知道这个你肯定也不会接受,一会儿你直接拒绝吧,当走个过场了,我还有事,得赶紧回去了。”
裴宴时没说话,他看着那位穿着橙色工作服的中年男人走到他们面前。
机构的一个工作人员很快走了过来,帮忙介绍。
那工作人员说,这位先生姓吴,四十多岁,环卫工人,开垃圾车的,无亲无故,无儿无女,想领个六岁到十二岁之间的孩子,为了身边多份人气,也为了老有所依。
吴招华是个朴实又普通的工人,他很坦诚地告知自己的收入明细、身体情况,还拿出了他最新的工资单和体检单,并且表明了一些诸如“不介意孩子亲戚随时探望小孩”“孩子不用改姓,也不用叫自己爸爸”之类的想法。
旁边的小姨妈不为所动,似乎在等着裴宴时赶紧像之前每一次一样麻利地拒绝掉。
裴宴时却和吴招华一问一答起来。
聊到后面,吴招华从自己斜挎在身上的一个布袋包里掏出来一个玩具样的东西。
是个洒水车的模型,橙白色。
他递给裴宴时:“单位的东西,送给你。”
裴宴时接过那个模型。
他想到了为救自己牺牲的秦炽爸爸开过的消防车。
再看一眼面前这个叔叔身上穿的橙色工作服,他还想到了秦炽爸爸穿过的抢险救援服。
都是橙色的,很亮眼醒目的橙色。
裴宴时说了“谢谢”,然后当场做下决定,接受吴招华成为自己今后的第一监护人。
这些都是初中那会儿秦炽听裴宴时讲的。
那时候基本都是裴宴时往未央巷跑,他很少去找裴宴时,因此他和吴叔不怎么有交集,只在吴叔家吃过两次饭,或在学校开家长会,以及其他的一些偶然时刻,见过吴叔几次。
所以秦炽对吴叔的印象,一直是比较单薄的,只知道是个亲厚朴素的长辈。
也知道,这个长辈对裴宴时很好。
是个能平和地包容裴宴时间接性惹事、持续性娇气和闹腾的人。
因为对吴叔了解不多,所以对于裴宴时这个“如果没有吴叔,他会怎么样”的问题,秦炽很难清晰准确地去辩证什么。
如果裴宴时非要听他回答的话,那他大概也只能笼统地说上一句“会过得辛苦些吧”。
在裴宴时非要一个回答的目光下,秦炽也就真这么答了。
换来裴宴时的一句:“说了跟没说一样。”
秦炽拿了两个食盒,递一个给裴宴时:“先吃面吧,一会儿凉了。拿这个托着,不然夹面的时候小心汤掉在身上。”
裴宴时接过。
两人就着小炒锅,直接就吃了起来。
吃完后,把东西收拾完,天已经黑得很彻底了,月亮星星从云层里冒了出来,装饰着温凉如水的夜空。
时间还算早,虽然一天下来,练车、爬山耗去了大量的体力,但两人还不怎么困。
他们坐在帐篷外,吹着微凉的夜风,感受着恬淡的夜色。
这是自重逢以来,他们之间相处最为和谐融洽的一次。
裴宴时甚至下意识地,把自己面对秦炽时那些习惯性的撩拨、挑衅收了起来,以一种很随性、松懒的姿态和秦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聊到半途,想起什么,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那瓶刘钊送的酒。
他捏着酒瓶的细长颈,在秦炽面前晃了下:“喝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