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炽想,这窗户纸,也不过是裴宴时用来演戏的道具罢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心,原以为的深情厚谊,一层层剥开,至多也就能扒拉出那一点点因秦勤的牺牲而产生的愧疚罢了。
其他的,都是虚伪的装饰品。
都是裴宴时用来击溃攻破他的战甲。
心中已看清一切,却无法去当面对峙,无法将自己被打碎的骄傲和自尊捧到那个人面前,承认自己城墙已坍,城池已破。
秦炽狼狈地回了家,要进房间的时候,他忽然顿住,然后脚步一拐,进了裴宴时睡过的那间客房。
里面放了不少裴宴时的个人物品,都被裴宴时之前一股脑没个收拾地塞进了柜子里。
秦炽打开柜子,看着那些在他这些年的纵容默许下,一件件侵入他领地的东西。
看着看着,眼眶就烧红了。
秦炽没忍住,把那些东西全部扒了出来,掀在地上。
远不止这些。
卫生间里还有裴宴时的牙刷、毛巾,厨房里还有他的杯子、饭碗,客厅里有他趿过的拖鞋、添置的抱枕。
秦炽从阁楼的杂货间里翻了个大号的尼龙袋出来,把所有能在家里见到的属于裴宴时的东西,全都丢了进去。
直到什么也找不出来了,他一脚蹬开杂货间的门,把装满了各种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物件的袋子往角落里一扔,转身下楼。
等走到楼下了,他又一步一缓地停了下来,定在客厅中央,茫茫然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
这种焦躁又茫然,混乱又愤怒的状态,一连持续了好几天。
津州又下起了雨。
从夜里的淅淅沥沥,到白日里的滂沱骤密。
本就不佳的情绪,被雨水推波助澜,暴戾和躁意积压更甚。
秦炽还没有找到纾解的口,也没度过足够多的,足以让他自我消解那满腔紊乱情绪的时间,就在这时,裴宴时找了过来。
他在一次放学路上,从身后追了上来,钻进自己伞下。
他似乎很高兴,还亮出了两张动物园门票,邀请自己周末一起去玩儿。
然而,此时的秦炽,像一个受了重伤的人,打算闭关潜修,自我疗愈。
他想要闭目不看,塞耳不听。
而裴宴时,却不知好歹,擅闯了他的禁地,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一言一语,刺激着他早已失衡的情绪。
偏偏,裴宴时就是那个给他造成重创的人。
于是秦炽渐渐地,怒积胸口,走火入魔。
五月末,未央巷,瓢泼大雨。
他的情绪泄了洪。
少年的自尊、骄傲,不允许他把撞破的事实摊开,于这青天白日下对峙。
他脑海中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让这个人滚。
让这个令自己狼狈不堪的人滚。
滚出自己的世界。
离自己越远越好。
所以裴宴时说的那些话,在他听来,都成了虚与委蛇,都是居心不净。
所以自己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毒蛇吐信一样,森然獠牙,恶毒至极。
裴宴时本来也不是一味忍让的人,自己不加掩饰的厌憎,早已冲破了他的容忍阈值。
他再也无法忍受。
最后,他们像两头疯魔了的恶兽,在大雨中扭打缠斗。
直到精疲力尽,才勉强止戈。
血水被雨水冲刷,淌进一侧的沟渠里。
一瓣瓣的西府海棠,零落在水面,像一叶叶的扁舟,载着往昔绵绵厚意,随着水流,飘向低洼处,堕进深泥里。
烂了,腐了,再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