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南暻使臣的来贺迫在眉睫,飞鸽传书他们的距离一日日地近了,然而比之更加紧迫的,是李长安的寿宴。
国君贺寿向来普天同庆,在这一日所有人都会休沐一日,官员不必早朝,但在入夜后要进宫宴饮。
往年的寿宴都是由苏玉澈一手操办,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这人从头到尾就没好好休息过,就连休沐日也要看堆积的公文,即便是每日都在顾钦的监督下多吃了两碗饭,可一点儿也没见人长起肉来。
她就坐在苏玉澈的书案上,盯着他巨细无遗拟定寿宴之事,心中顿生不满:“陛下拿你当什么?如此连轴转,身子迟早吃不消。”
苏玉澈平日都做习惯了,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替他抱怨,擡眸温然一笑:“陛下多疑,他信不过别人,操办寿宴可大可小,若是一时不慎让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就不好了。”
“丢给重德不就好了,那老头现在可不敢出什么岔子,之前又是礼部侍郎,怎么可能不懂这些。”顾钦说着,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听我的,丢给他做,一个寿宴而已,谁会在此事上做文章?”
苏玉澈目光落在顾钦覆着他的手背上,道:“今年尤为要紧,算算日子,南暻使臣定然也会参加寿宴。”
“那又怎么样!边陲小国而已,重德还能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了?”顾钦眼睁睁看着他熬了大半个晚上,下朝歇都不歇一会儿又在这儿弄这堆东西,如何能熬得住?
她主意一定,一时也不顾苏玉澈愿不愿意,弯身抱起人就往床上走。
“顾钦!”苏玉澈却是恼了,“你不要妨碍我。”
“他就那么好吗?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顾钦的语气也不容拒绝,一句话成功让苏玉澈想起之前陛下在他府中私见顾钦的事,又默下声来不说话了。
自那之后,他和顾钦都彼此心照不宣,再也没提过那晚的事,可心里究竟介不介怀,那就另说了。
“元希。”顾钦轻声唤他的字,“歇一会儿罢,又不急这一时。”
她揽着人放进被子里,妥帖熟稔地给他按揉着双腿,力道恰到好处的舒服,苏玉澈再怎么强韧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没一会儿就觉得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顾钦见人睡了,又去书案把人拟定的安排都看了一遍,重新找了张纸在后面跟着补,替人把今日的公务都做完了。
她不大擅长政务,但好歹也算是个思虑周全的人,把能想到的都添了上去,忙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也起身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腕,腹诽这写毛笔字真没比提刀轻松到哪儿去。
顾钦不会写毛笔字,就现在这些还是穿过来之后抽空练的,所以虽然写都写了,但是字实在是一言难尽,只能勉强看出写的都是些什么,远谈不上美观了。
她写完之后就把笔一丢,躺在外面屋檐下晒太阳。
这些日子的肃京很太平,好似一汪静湖,让顾钦的节奏更慢了下来。
但她心中始终惦记着顾启将军被害一事,一个为国尽忠十几年的武将死在边疆,并未在这繁华的肃京中激起多大的风波。可这件事的幕后真凶,多半牵扯重重,以她现今的位置恐怕还介入不到里面,只能循序渐进。
昨夜顾钦何尝不是陪着苏玉澈守了大半夜,这会儿阳光正好,她闭上眼睛小憩,屋里的人却醒了。
苏玉澈醒后先是下意识检查自己的被子有没有盖好,等他撑起身子才发现顾钦不在房中,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出去了。
他独自整理好衣服,轮椅就放在他手边,这些时日训练下来,他自己一个人行动自如很多,不再像之前那么吃力了。
他把自己安顿在轮椅上,瞥了眼还堆满公文的书案,微叹一声过去继续批文。
然而刚一展开书简,就见了接下来的寿宴仪程,巨细无遗,甚至有些地方是苏玉澈都不曾想到的。
他一顿,这是顾钦的字?认识顾钦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顾钦写的字。
看着这些张牙舞爪的字,他抿唇无奈,眸中流淌出清澈的笑意。
“苏丁。”他对外唤道,目光还流连在那些字上迟迟没有擡头。
房门推开走进一人。
“顾将军走了吗?”他问,以为进来的是苏丁。
“没有。”回答的却是顾钦,她见苏玉澈在看她的字,上前两步面上一片坦然。
不过是写得难看了些而已,能看就行,无伤大雅。
苏玉澈微顿,擡眸望进顾钦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轻轻敲了敲书案示意顾钦坐下。
他这张书案足够大足够宽敞,对面那一半几乎都用不到,顾钦不大习惯坐蒲团,时常都是坐在那半面书案上。
“这些都很好,只是要重新誊抄一遍才能交由底下人去办了。”苏玉澈道。
“那就叫苏丁来抄,总不用你亲自动手。”顾钦见他说话间又要提笔,伸手就夺了过来,不慎力气用得大了点,一根上好的狼毫笔就这样在顾钦手中被拦腰折断。
苏玉澈一愣,“这个号的笔是唯一一支了。”
“那就再买一支!正好推你出去转转,成日待在府里,你也应该多晒晒太阳。”顾钦推着人就往外走,苏玉澈挣扎了两下无果,表情又气闷起来。
快入秋了,午后阳光正好,但还是有凉风拂动,顾钦用毯子把苏玉澈裹裹好,做得比苏丁还要熟练。
苏玉澈刚气闷的心情又因此舒展开了。
何至于会让顾钦屈尊降贵如此照顾他呢......罢了,出去就出去吧,左右不是什么坏事。
往常苏玉澈出行都是要上马车的,两年来无一例外,他本以为今日也是如此。
可当顾钦推着他出门后没去马车的位置,而是径直往巷子里去了,他有些慌乱地道:“不坐马车吗?”
“要是坐马车,还算什么转,不过是从一个房子到另一个房子。”顾钦拍了拍安抚他,“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苏玉澈敛紧眉,说不出话来,暗暗把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恨不得把自己整个都罩住。
顾钦知道他不爱与人亲近,挑的都是行人稀疏的路走,苏玉澈姿容清绝出色,光是上街便有无数道好奇探究的目光朝他们这边投来。
“那位好像是女将军罢?”
“能有这般气度的,全肃京能找出几个来?一定是了。”
“那被她推着的人是谁啊?年纪轻轻,怎么就不良于行了吗?”
“这......”
苏玉澈甚少露面,许多百姓都不认得他,但今日见着这一面怕是过目难忘。
百姓们大多朴实,看人的时候不会多遮掩,明目张胆的视线弄得苏玉澈浑身难受,藏在毯子下的手几度握紧又松开。
好在在他快要发毛之前,顾钦就将方向一转,将人推进了一间十分雅致的文墨书阁。
“两位客官需要什么?”店主是个形容儒雅的中年男人,眯起笑眼看着两人。
“来买支笔,可能还买点别的。”顾钦不大懂古代的文房四宝之类,只是轻轻在苏玉澈肩上敲了敲。
两人俱抱着先在店里看看的态度,一脸云淡风轻,店主却颇有深意地一笑,对二人道:“两位请随我来。”
说着就推开一扇暗门往里走。
顾钦低头与苏玉澈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疑惑,但是本着好奇还是跟进去看了。
暗门背后是一个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一面墙上挂满了东西,远看有些金灿灿的,顾钦眯着眼推着苏玉澈上前,看清墙上挂的都是些什么后脸色顿时一遍。
她还没什么反应,就见苏玉澈浑身一震,几乎在瞬间就用毯子把自己周身都罩住了。
店主见两人这个反应,有些发蒙。
“谁让你带我们看这种东西的?”顾钦压低声音,斥了店主一声。
店主不明所以,“可两位方才对了本店的暗号啊!”
“什么暗号?”她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