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狮21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草原上又恢复了带着白噪音的宁静，钱乘舟和万炎坐在越野车里，在一片叽叽咕咕的动物叫声中，看着无人机航拍出来的角马影像。
——根据085-1数学模型，他们想要找的那只角马已经到了非洲狮领地的边缘。
然而，他们本来以为，到了晚上，万籁俱寂，天敌也会由于光线不足而放松对角马的追捕，这会让角马更加放松，他们也就能更容易地找到那只受伤的角马。
可现在看来，他们却只猜对了一半。
光线确实不足，非洲狮们也确实放松了对角马的追捕。然而角马却没有多么放松，他们想要找的这一只则尤其谨慎。
并且，红外拍摄的夜间角马群，也并不是十分清晰。
钱乘舟对着黑白灰的影像看了半宿，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瞎了，好像所有的角马都长一个样子。
而万炎则紧急找057买了两板人工泪液，分给钱乘舟一板后，剩下的那一板就在自己的眼睛里狂滴。
又看了一会儿，钱乘舟叹了口气：“要不……睡吧？”
万炎也叹了一口气：“我早就困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于是，057和085看着这两个刚刚还一副“今晚誓死要找出角马”的打了鸡血似的人类，现在已经躺平准备睡了，心里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个想法：难怪人类世界会有劳动法和劳动节。
而顾客睡着了之后的世界，就完全是特别顾问的世界。
在钱乘舟还没和万炎一起做任务之前，085在钱乘舟睡觉之后，一般也会进入休眠待机状态，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但其实，硬件足够强大的人工智能根本就不需要这项活动。所以现在，085和057决定畅聊通宵。
当然，主要是085——
085问057：“你知不知道，系统里一共有多少个像咱们一样的特别顾问？”
057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阿拉丁神灯的脖子都歪了起来，仿佛震惊于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个人人都知道的问题：“120个啊！你怎么了？是不是偷懒了，还没背过系统公告里的信息？哎呀也不对啊，那不都是系统设计师们直接设定好了给我们的吗？难道是轮到你的时候，他们打瞌睡了，设计错了，才让你记忆混乱了？”
085：“……”
085被他吵得脑仁疼，不和他讨论系统设计师的人工问题，只简短地说了一遍他和钱先生在老王的公交车上的时候，老王说出的那个人高马大却不甚环保的玩家、以及他的特别顾问850。
“……不可能！”057嚷嚷，“系统里面总共就120个……”
057看了一眼两位正在睡觉的祖宗，意识到了自己声音大，又迅速将声音压低了：“总共就120个特别顾问，不可能再多了啊！怎么会出来一个850呢？”
“——哦我知道了！”057竖起了一根手指头，“肯定是他们当时把老王的系统设置给搞错了！”
这似乎是一个很好的自欺欺人的理由。
然而085：“……不太可能吧。”
085在自己的数据库里找了找，下一秒，透明玻璃板又升了起来。
那上面再现了钱乘舟搭老王车时候的那段影像。
085偷偷摸摸地说：“这是我后来黑进系统的深层数据库，复制下来的。”
057：“……”
你怎么如此明目张胆？
阿拉丁神灯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事，突然咧嘴笑了一下：“嘿嘿，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和你这顾客一样，蔫坏，主意可多了。”
阿拉丁神灯将手挡在了嘴巴的一侧，像说悄悄话一样：“学得不错啊。”
085：“……谢谢，我们的上司也没明确说过这样不行。并且，你也学你的顾客学得不错。”
阿拉丁神灯的表情顿时僵了一下，下一秒就双手叉腰：“禁止人身攻击，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骂我。”
085：“？”
怎么能是在骂他呢？057确实和万先生很像啊，这证明他也学得不错。
057不再理会“谁比谁学习好”这种问题，专心致志地看起了视频监控里拍到的影像。
看完之后，他罕见地沉默了。
085：“是吧，我没说错吧？”
阿拉丁神灯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没错。”
“我这个聪明不长毛的脑袋也不得不相信了。”
085：“……”
085听着057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系统不是就只有120个特别顾问吗？怎么会出来一个850呢？”
——显然，他已经开始了085之前经历过的“自我怀疑”状态，迟迟缓不过神来。
085没说话，让他自己消化这件事情。
“哎，你说，这是为什么呢？”057不肯自己消化。
“因为我怀疑，系统骗了我们。”085扔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句话。
阿拉丁神灯再次僵在原地。
半晌，他又问：“可是，他为什么要骗我们呢？”
085：……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刚才057觉得自己是在骂他了，学万先生学得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连人工智能都不会思考了。
“你觉得呢？”085反问道。
阿拉丁神灯顿了一会，突然捂起了脸，开始嚎：“我们难道不是老板最信任的伙伴了吗？他为什么要有事情瞒着我们啊！到底有什么事情还是我们不能知道的啊！！”
085：“……你能不能小点声？你再嚎，我就要开始调节我顾客的睡眠状态了，他虽然睡眠质量好，但也不像万先生那样只要睡着了雷都劈不醒。”
057：“那你就不能和我一起去车子外面吗？”
085：“……大哥，我还没有实体。”
057：……
057抹了一把眼睛，还没从崩溃的状态里缓过来，但显然听从了同僚的话，闭上了嚎丧的嘴。
“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085说，“至于老板为什么这么做，我也没能想出合适的理由来。只不过很显然，老板是不想把鸡蛋完全放在我们这个篮子里。”
“……别说了，”057泪光闪闪的，“我暂时听不得这种话。”
085：“……”
过了好大一会儿，057才又缓过来，整个阿拉丁神灯都缩小了一圈，像是一个霜打了的大蓝茄子：“等这个任务结束之后，我会建议我的顾客再去一次休息空间——不管是哪个休息空间吧，总之那里的消息多，我留意一下，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有用的来。”
085“嗯”了一声，然后又听057恍然大悟道：“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你才给钱先生申请了与非洲狮同声传译的优惠？”
085：“……倒也并非完全如此，还因为我确实觉得钱先生是个可塑之才，所以想要多给他一点优惠。你知道就好，不要到处嚷嚷。”
057不住地点头，嘴里说着“明白”，然后又听085说：“事实上我不仅给他申请了优惠，还给他免费了。”
057一整个神灯都晃了一下。之后缓缓伸出蓝色的手，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没忍住说了句脏话：“还是你牛逼。”
085：“……老板也同意了。”
057：“什么？？”
085叹了口气：“搞不懂了吧？我也搞不懂。”
“以至于我有时候觉得，我们的上司就好像随时都会换人似的，刚才还是这样，过一会儿就会变成那样。以这些年轻人类的话说，就是……比较精分。”
只见057再次摸了摸自己聪明不长毛的脑袋，大脸旁边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于是他觉得085说得对。
“我要加班看一会儿影像了，”085继续说道，“他俩实在是太慢了，再找不出来，角马身上的伤口恐怕都要愈合了吧。”
057：“倒也没有……这么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