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一夜的所有狂烈与放诞全部封存，那个温柔恬淡的苏婵又回来了。
高行修并不精于安抚人心，这几天也是尝试了很多办法想要让她展颜一笑，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他默默看着此刻廊下沉默自在的伊人倩影，觉得现在这样什么也不做也不错。
小狗习惯了他的存在，以前还没等见到他便没命的撒丫子跑，如今也可以安然地与他共处一片天了。它在苏婵的怀里睡着了，享受着苏婵对它的舒缓轻抚。
那双轻抚它的手渐渐也不动了，苏婵慢慢阖上了眼，也睡了过去。一人一狗在午后的廊下安静地睡着了。
好久没有睡得这样舒服了，似乎还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等苏婵缓缓睁开眼时，晚霞已经弥漫在了天际。
“醒了？”
静望着晚霞的目光怔了怔，她侧脸看向一旁，高行修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旁边。
他正静静看着她。
怀里的小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毯子，不知何时盖在了她的身上。
双手藏在毯子下，苏婵微不可察地捏了捏毯子的一角。
“……嗯。”她点了点头，默默转了脸，不再与他对视。
也许是毯子的原因，她觉得热，身上忽然有些闷得透不过气来。
两人坐在廊下，沉浸在柔和的晚霞之中，一时半会谁都没有说话。
高行修没有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尽管他已经在她睡着的时候就看了很久。也许是刚刚睡醒，又或者是此刻晚霞的原因，她苍白的小脸上似乎染上了点点红晕，这让她看着有了那么几分精气神。
“晚膳给你做了粥，去吃点吗？”
苏婵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只有两人的地方，这种诡异的古怪氛围让她不舒服到无所适从，她点点头，刚要自己起身，手臂便被人攥住了，高行修先起身，然后俯身去馋她，将她拉了起来。
攥着她手臂的大手随即一路往下，覆在了她的手上。
他缓缓将她的手攥紧，带着她往屋里走，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走吧。”
苏婵看着他高挺的背影，视线落在两人覆在一起的手上。
她抿了抿唇，跟着他进了屋。
苏婵默默喝着碗里的粥，目光低垂。
她能感觉到对面的男人在看着她，她忘了就算离开了廊下，在饭桌上他们也是两个人。她一时有些懊恼。
清醒了之后，昨日历历在目的荒诞与糊涂便越来越难堪和羞耻。此时此刻，她宁愿再次陷入失去苏大的悲恸里，也不愿意面对他。
自从她病倒之后，她能够感受到男人的耐心和温和，他对她的照顾也不是假的。男人以前的不露声色她还难以分辨，但是现在，他的真心与假意，她能够体会的很真切。
也许是失去苏大的悲哀太过痛苦，而她还太懦弱。
她擡头，看着对面的高行修。
他毫不避开，迎着她的目光，与她对视的目光很平静，眼中有什么东西仿佛触动了她。
她突然觉得，在那么一刻，他是那样的俊美。
又过了一阵子，见她大好了，高行修突然将她约到了庭院。
“教你几招防身。”高行修想起了花灯节那日她被李校尉轻而易举的桎梏，面不改色道，“日后便少些受制于人。”
关于最后李怀素是怎么死的，所有人都没有提。
高行修也没有问，像是对这件事根本就不在意。
只有苏婵知道，她在最后紧急的关头，突然福至心灵一般，想起了那个他曾经教她武功的午后。
那一日暖阳正好，高大的男人扶着她的臂膀和腰身，面色淡淡，一字一句地对她说着什么，时不时纠正一下她的动作和力道。
或许那时他只是想找一个契机来拉近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而她也并没有太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是在最后的那一刻，在李怀素疯了一样往她身上一刀刀刺来的时候，一刹那之间，她突然想到了那些曾经，以及男人那些一字一句的提点和教训。
她重新振作了起来，带着那把他送给她的匕首，不断挣扎，拼劲了最后一丝力气。
在那一个混沌的长夜，在她与李怀素的厮杀中，终究是她活了下来。
那一夜的惊心动魄太不愉快，没有令她有太多的回忆，多年之后她才开始愿意慢慢和高行修细讲，而在当时事发之后，她更多的只是惊奇于另一件事。
那便是关于他教她练武的那一天，她竟然记得那么清楚。
连他当时的语气和神态，都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