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拉着吴妙英头也不回的离去。
胡法境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神色一点一点冰冷,心中残存的一丝希望,也尽数灰灭,她告诉自己——
所有负她之人,皆不可饶恕。
*
流言在建安城沸沸扬扬。
宋瑾出动河南尹兵力,搜捕惩治了一批造谣传谣之人,维护皇后清名。
只是明面上能禁,私下里却是屡禁不止,越禁,百姓越觉得流言是真的了。
宋太师选了这样一位艳后入宫,本就是为了蛊惑天子,好继续独揽大权。皇后美艳动人,天子为其迷惑也不足为怪,建安不利于帝后的传言越来越多。
这一日,宋瑾回家了一趟。
宋太师的病愈发不好了,恐怕没有多少日子了,病榻前,老者虚弱憔悴。
他嘱咐着宋瑾,“我死之后,司徒之位空缺,朝廷必是以齐王领司徒。”
宋太师是以司徒身份加太师号,而今齐王是领司空职位,若齐王领司徒,司空之位就会空缺,需要一位有名望的大臣补上。
无论让哪个家族上位,朝廷都必然会有一番大变动。
宋瑾跟父亲询问着身后大计,“父亲要做何安排?”
宋太师道:“李嗣源是求稳性子,非是改革之材,对于天子与世家之争,他是两不相帮,只想明哲保身。可他占着尚书令的重位,却不谋其政,这场改革,若天子赢了,他就要被清算。”
宋瑾眼神一动。
“高承先前已经跟他谈过了,他愿意让出尚书台大权。”
宋瑾心下了然,司空之位,是李嗣源的了。
“若是高承接手尚书台,那侍中之位便会空缺了。”
宋太师继续道:“现任中书令刘讷是个懦弱老实的性子,中书侍郎裴雍,仗势薛太尉,架空刘讷,总揽中书省大权,中书省必须有人能压制裴雍。”
宋瑾沉默着,不知道宋太师想如何安排。
“原本中书令的位置,你是最合适的,可我死了,你和三郎都要去官守孝,宋氏无人在朝,要大失势了。”
宋瑾眼神复杂,“父亲想如何安排中书省?”
“把刘讷调任侍中,杨肇调任中书令,只有他在中书省,才能压住裴雍,才会维护宋氏。”宋太师道:“皇后存,宋世存,陛下和皇后正是艰难时刻,不把内朝的问题解决,流言的问题,你再费力,也压不住的。”
流言能以如此速度流传,必然是有世家察觉到宋太师已经不行了,准备提前造势,通过打击皇后,对付宋氏,来夺权了。
宋瑾心知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
嘱咐完朝廷之事,宋太师又从床头取出一个匣子,抚摸了片晌后,才下定决心交给了宋瑾,道:“我时日无多了,这个匣子你收好,我死之后,朝廷若生变故,就将此匣送去徐州,若是无事,便予销毁。”
“徐州?”宋瑾蹙眉,刘司空薨后,徐州是由其外甥颍川陈晖接任州牧,心中一动,“北府军?”
“恐为变数。”
宋瑾眉峰更紧。
*
之后,宋太师向朝廷递交辞呈,以多病老迈,请求辞官归家。
满朝震惊。
各部官员纷纷前往太师府探病慰问,均被宋太师拒之门外。
宋太师这样一位执政重臣,一旦身死,身后涉及了无数权力交接,他们都想提前探听,好平稳度过。
萧昱看到奏折后,下了一道为宋太师进号丞相的诏书,婉拒了宋太师的辞呈。
朝臣心知肚明,宋太师恐怕大限将至了,天子此举,无非是给太师加官冲喜罢了。
这一日,帝后亲临太师府视疾。
宋太师伏榻落泪,固请告老辞官,将皇后托付天子,同时,也是将宋氏满门家业托付天子。
“老臣衰朽,恐怕不能为陛下的大业尽忠了,愿一死之后,还能护陛下江山永固。”
萧昱心中微涩,正色道:“太师莫要如此说,太师是满朝文武的主心骨,朝廷正值艰难时刻,还需要太师早早康复,出山主持大局。”
宋太师哀叹,“这一局,老臣怕是撑不过去了。”
“阿公,你会长命百岁的。”魏云卿蹲在床榻边,哽咽呜呜道。
宋太师颤抖着枯瘦灰白的手指,怜爱地抚了抚魏云卿的发髻,叹道:“可怜阿奴年少如花,单纯质弱,只是阿公不能再给你遮风挡雨了,以后,你都要靠自己走下去了。”
这一路护她至今,终是要放她自己展翅了。
“阿公。”魏云卿泣不成声。
萧昱心里亦是万般滋味翻涌,他与太师,亦君亦臣,亦师亦敌,既是师徒,又是对手,而今看太师垂垂暮年,曾经那较劲斗争的心性,竟也磨去了几分,徒留感慨。
许是大限将至的清明,宋太师仰头释然,兀自感慨着,“老臣这一生,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亦做尽了,今者死得其所,不累陛下大业。老臣该死,陛下与皇后,都无需伤感。”
魏云卿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言,不再以皇后的身份,而是重新以外孙女的身份,跪在宋太师榻前,磕头拜恩。
萧昱肃然,最后以弟子之礼,向太师深深作揖。
太师一生,无愧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