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高关澄的案子,江南如今一片风平浪静。但文人书生的集会却变多了,隐隐有了一些其他的言论。
江南的粮价依旧低迷,但比起去年年底已经涨了一些。
冯唐年后安排冯直去了云南,他自己原本年后北上,但最后搭上江南粮商,一路向北贩粮食的商队。
赵幼澄囤的粮实在太多了,之前在江南大族手里用期权的方式回笼了资金,但之前高价粮还有很多,两两相抵只能算没有赔钱。但这场表面平静,但惊心动魄的豪赌,让他心惊胆战。等终于风平浪静了,他才开始清理账目,安排善后的事宜。
他第一次操盘这样的大局,惊险之后,还是后怕。
所以年后为了稳妥,他也没有北上,从江南北上到河南,停在河南仓处理剩下的粮食。
这两个月来,他已经组建了商队,跟着其他的商队北上贩粮。
朝中有人察觉到有人在操控粮价,但是这一波跟着的粮商太多,大都赚了钱,那些好奇的人抓不住关键。他又是有心藏匿,所以一直没有暴露。
陛下想整顿江南的意思太明显,倒下一个高关澄,马廷庸眼下号令不动江南派的官员了,那些人正在观望。但南北之争已经拿到了桌面上。
周宪实隐隐有扶持曾庆国的意思。起码曾庆国在这件事上,得了利益。也没有得罪江南派。高关澄一案也怪不到曾庆国身上。
马廷庸不得不和周宪实相交。两人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周宪实这等勋贵,原本也不会得他另眼相看。马廷庸入内阁二十几年,在内阁中已经说一不二。
可偏偏就是这个他没看进眼里的,不显山露水的周宪实,顺利进了内阁,隐隐已经独占鳌头。
曾庆国汇总了关于高关澄一案的卷宗上交后,孟廷元整理并写成奏折呈给了陛下。
陛下最后的决定,将卷宗中涉及的人,从重处罚,作出罢黜江南二十三名官员的决定,马廷庸是彻底坐不住了。
他门下的御史台的人,已经四处走动,将消息递到了周宪实的面前。
周宪实则依旧是按兵不动。
曾庆国在高关澄一案后,就再没有发言过。在刑部衙门中都从来不说话。孟廷元对他倒是十分客气,毕竟有父亲曾汝昌的名望在。
曾庆国十分小心,丝毫没有怨言,只管埋头做事,事毕后就缩起来了。
此刻曾庆国坐在周宪实对面,问:“陛下这是还不肯罢休?”
周宪实淡淡说:“性情徒生暴虐,不是好征兆。”
向来性情宽和的皇帝,若不是初初登基立威,就是在为储君铺路……
若是让赵幼澄知道,定然会赞一声周宪实嗅觉灵敏。
但曾庆国根本没往这里想,他还在叹息:“死一个高大人,还不够吗?”
周宪实:“去年高崎是怎么被扣在江南,还不是他们自己太猖狂。陛下被逼的将高崎送到云南去,连人都没见到,今日果,前日因。若是没有妥善的结果,最好不要硬逼着陛下低头。这是犯忌讳的事情。高关澄去年何其咄咄,谁能想到,陛下杀他如此容易。”
曾庆国也不好说了,他自己也被差点杀了。
周宪实也知道曾庆国问到这里,必定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
“让我想想,该怎么周旋此事。这么做自然是不成的,赶尽杀绝不是好手段。”
曾庆国得了他的一句保重,也就不在说了。
三月底城外踏青的人那么多,赵诚哄赵幼澄出城去,赵幼澄原本不想去,但赵诚说:“陛下已经给阿姐在选驸马,到时候若是定了亲阿姐更没时间出门了。这次阿姐约上好友一起出城去吧。”
赵幼澄失笑:“宝珍有了身孕,安成在宫中。都不方便去。”
赵诚:“那,我陪阿姐去如何?”
赵幼澄问:“怎么突然想起和我出城去?你应该和赵琰一起去。”
“赵琰的学业没完成,先生有加罚,我更不能约他了。”
赵幼澄听得好笑。
“好吧,改日再和你去。”
这时冬葵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信。
赵幼澄接过信看了眼。
冯唐被人查了。
查他的人是谁,他还不知道。对方是一直跟着粮商北上,才摸到了他的身份。尽管他没有跟着商队走,但商队走到忻州依旧被扣住了。
冯唐机敏,一被扣就知道有人查到他身上了,他这会儿更不会回京。给赵幼澄写了信,就准备掉头继续南下。
赵幼澄看着信,很久都没说话,赵诚见她面色不对,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冯唐在江南被人寻衅,我去写封信。”
她匆匆进了书房,也不知道给谁写,想了想,还是求助裴岘。
她丝毫不怀疑冯唐,就算查到冯唐身上,他也不会背叛她。但她不能失去冯唐这个大总管。
她匆匆写了信,向裴岘求助。又给冯唐去信,嘱咐他不要怕,运一批丝绸北上,交给冯正,之后只管回家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她。
她还不知道查冯唐的是裴荀。而给裴荀警示的人依旧是叶泓。
裴荀也知道江南的粮价实在奇怪,粮价任意操控,这是朝廷绝不能接受的。
叶泓等人回京,裴荀就让人南下去重新调查。
赵幼澄做的再隐蔽,但冯直在江南但名声还是很大,尤其那些江南大族赔了一大笔钱,有人彻底清仓,有人原价低出去,又原价买回去。
总之这场混乱的动荡中,等一切结束了,有人也开始追查冯直倒是谁的人?从前她是陇西李家的人,后到了江南,有个堂兄在婉淳公主府,去年因为高崎案,他才被人捞出来,有几分忠肝义胆的名声,但他究竟在为哪位贵人做事,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必定不是为婉淳公主做事。
因为他做的买卖太大了,几百万两白银的生意,游刃有余。婉淳公主不可能有这个财力让他这么放肆。
冯唐隐在暗处,被裴荀查到,确实不容易。
裴荀是从卖粮的那些大族中查起,再到那些粮商,最后才捋顺抓到冯直和冯唐这两人,到这时候,裴荀依旧没有怀疑赵幼澄。
只知道先太子妃留给她的管事不大对劲。
裴岘收到赵幼澄的信,也觉得好笑。她写信向来春秋笔法,带着大哭大喊的意思。
这次一样,信中写的言辞恳切。
他看了信,心里失笑。
他知道她的管事可真是一点都不省心。捅娄子很厉害,尤其那个冯直,江湖草莽。但他不会为了这些事说教她。因为她在信中写的的很明白。她可真是决定很果断,就地卖粮解散商队。
这边转头就让冯唐回京休息。
等过两年风声过去了再说。
等冯唐收到信的时候,裴岘已经托人将商队放行了,也没有解散。
冯唐回京很快,傍晚进京,为了避嫌,等很晚了才来太微宫。
赵幼澄在书房等着他,几个月没见他,他大约是操劳,人瘦了一些,但看着精神不错。
赵幼澄;“恭喜冯总管立了大功。”
冯唐去年就是在这里听到她轻描淡写如何操作,听得热血沸腾。毅然决然南下。
历经大半年再回来,心中仍然五味杂陈。
有很多人,做的很多事,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史书更不可能有他这个人半字点墨。
但他也为大周的中兴,殚精竭虑地耗费心血。也为百姓做过一点点的事情。
他心里依旧满心赤忱。就像他的堂弟冯直,他甚至不是为了百姓,就只是一腔热血,为了挚友出口气,为了帮挚友做一些实事。
可就一点点的赤忱汇聚在一起,才有了殿下口中的大周的中兴。
何其有幸,他也出过力。
“不敢承殿下的话。老奴不敢自称忠良,只能尽绵薄之力,为百姓,也为自己。”
赵幼澄见他须发半白,有些感喟:“父王留给我的这些人都是能才,跟着我,可惜了。”
冯唐:“殿下切莫妄自菲薄。”
赵幼澄摇摇头:“我说的是实话,跟着我没有前程。你们若是谁想要差事,只管说,我不会拦着,你也不准拦着。”
冯唐应声,但心里并不认同。他们是先前殿下留给小殿下的人,熬不住的又走了的,但剩下的人,都是本分人。
将来殿下成家,太平王殿下成年,都需要人手。
赵幼澄安顿了这回事,才算安心了。
过了两天,带着赵诚去城外跑马,赵诚长高了很多,和前世的体弱不同,他现在身体强健,个子窜得很高,几乎和她一样高了,骑马也有模有样,跟在她身后一点都不逊色。
赵诚则是惊讶她的骑术,他旁敲侧就问过很多人,尤其是冬青和冬葵,她们都说阿姐在江南没有骑过马,可阿姐的骑术仿佛天生就会,十分了得。
赵幼澄带他去了趟西郊别院,赵诚看着山中云雾,笑着说:“赵琰天天盼着今年夏天能来这里打猎。”
赵幼澄问:“那你呢?”
“我?我并没有那么痴迷打猎。我要是说我想有一番功业,阿姐会不会不高兴?”
赵幼澄听得心里惊讶,前世他心思全不在功名利禄,一心只想做闲散人。
是她利诱他,逼着他,让他跟随“还政与嫡支”的大旗,去争那个位置。
赵诚见她不像是高兴,立刻改口:“阿姐,我是说笑的。”
赵幼澄攥着马缰,轻声说:“我没有生气,不用害怕,你看康亲王不也一样是辅政的老臣,深得陛下重信。阿姐相信你会做的很好。”
她嘴里这么说着,但心里清楚,陛下不可能重信赵诚,将来的太子年幼,赵诚已经成年。
他越聪明,陛下就会越忌惮他。
她心里一时间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