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错眼的看着人,连静义公主都发觉她的失态了,淡淡说:“这就是新妇,生的真好。”
傅嘉宜这才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刘娘从进门就察觉到傅嘉宜的目光,她很坦然。
她连婉淳公主都不怕,更何况傅嘉宜,都说婉淳公主是夫君最登对的对象。可见到这位她就知道,必定是爱慕夫君的人,只是别人没有她这么惹眼而已。
一个未出闺阁的小娘子,这样肆无忌惮的看着男人,可见性格是野的。
不光傅嘉宜盯着刘娘子,刘娘子同样也在心里打量她。
周聿昭对傅嘉宜的目光仿佛没有看到,他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没精力维系这些细枝末节的感情。
尤其是等庆王到后,他就开口邀请庆王和赵善易一同坐,庆王身份贵重,被引到后院花园中。
傅容还在待客,来不及招待这些人,周聿昭自然而然做了这个陪客的人,庆王顺着周聿昭的邀请,进了后院的亭子中,坐在上位。
周聿昭更是盯紧赵善易,生怕他溜走。
赵善易看破不说破,就像个看客只管陪坐,一声不吭。
直到赵延之来后,傅容都微微皱眉,怎么这位居然也来了。傅容还没有入仕,对这帮已经成了人精的人自然不太了解。只管让人引着赵延之去了后院。
傅明义对这些并不熟悉,他离开上京城很多年了,早已经对京中人事陌生了,这次回来也是借着这个机会熟悉熟悉。今日来的客人年轻的他都不太熟悉,他只是接待了当时打过交道的老朋友们。
赵延之祝寿后,见周聿昭朝他招手,看到庆王,他脸色登时都沉了。
赵善易犹如看到好戏一般,默不作声,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此时后院并无外客,他只好端起茶杯,掩饰了一下,见赵延之迟疑片刻之后终究进来了。
瞥了眼庆王,见庆王脸色也不对。
也是,这种场面,就是他也没见过几次,没有德高望重的辈分,压不住这样的场面,家里老爷子前两日还和他嘱咐,别总是让看人家热闹,小心麻烦上身。
老廉亲王的本事不是说说的,他这个做孙子的不能不听,这不才几天,看热闹就被揪住了。
周聿昭笑着说:“延之来了?快过来坐。”
他说完又转头和庆王说:“前几日还和我说起,没机会感谢殿下。”
赵善易跟看猴儿似的看着赵延之,这就有点搞笑了。
庆王倒是挺矜持,瞥了一眼赵延之,神色莫辨。
赵延之心里怒火翻腾,直觉被羞辱,可周聿昭给他使眼色,这是在驸马府上,他不能不低头。
向来纨绔豪奢的醇亲王世子,上京城有名的浪荡子赵延之,这些时日过的很是窘迫,此刻他绷着脸凑过来,微微俯首和见礼:“见过殿下。”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庆王也知道见好就收,见他主动立刻行礼,便说:“起身吧,本王领命办事,御史台那帮人盯着,倒是不好把手擡的太高,但陛下那里肯定是护着宗室的。望你也能体谅我的难处。”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了,赵延之心里恨的要命,你查到骨子里的时候,将我爹打得半死的时候,可是下了死手。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但他已经低头了,再翻脸就是混账了,只能说:“是,臣明白。”
宗室宗亲论起尊卑,那就是不在认亲戚关系了。赵延之一句话就将和庆王的所有话题终结了。
当然庆王也有训诫的口气,毕竟年纪不大,这样说话不好听。听着就有些装腔作势的意思了。
赵善易见气氛冷了,就招呼了声赵延之:“坐,许久不见你了。今日喝一杯。”
赵延之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这个局非凑不可,周聿昭怕两人就此结仇,将来闹大了到了太后娘娘那里,就不好收场了。
赵延之嘴上应下了,可心里的恨半分都没减。
赵善易倒是自由自在,陪着喝酒,又和赵延之说起江南的戏班子,再到江南名伶头头是道,仿佛他真的进广春园看戏了一般。
赵延之最是喜欢这一道,不止喜欢头牌红姐,说起有名的戏子更是如数家珍。
庆王最见不得这些,见他这幅样子十分厌恶,一盏茶之后,就和周聿昭客套了几句,然后起身走了。
赵延之见人走了,回头看了很久都没回头,向来眼神里都是恨意吧。
赵善易有些意兴阑珊,见周聿昭看过来,真心觉得他实在是能钻营,这种功劳他都想揽下来,真是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庆王就是再谋不到职位,那也是陛下的胞弟,你们周家一门双侯爷再显贵,那也是臣子。
庆王和醇亲王之间的恩怨只能两项作罢,时间久了,自然也就过去了,哪用得着浪费这种口舌。
这样倒成了互相欠人情,互相不情愿。
赵延之可不是大度的人,赵理的老娘更不好说话。
赵延之这下连周聿昭的面子也不给了,和赵善易客套了几句,也起身出去了。
周聿昭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叹了声气。
赵善易听的都乐了。
调侃说:“好人难当。”
周聿昭:“两厢俱伤,何苦来哉。”
赵善易挑挑眉:“忠义候这话可不对,庆王是奉命办案,醇亲王贪赃在先,可不是庆王殿下寻私仇,以权压人。若是说委屈,醇亲王应该和那些苦主去说,而不是和庆王殿下叫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周聿昭听得眯了眯眼,笑着应声:“赵总督说的是。”
看他刚在坐在庆王身边,两人一句话不曾说过,也丝毫没有解围的意思,他还以为他不过是置身事外。何况他刚还和赵延之称兄道弟,说起戏子、花娘头头是道……
怪不得都说赵善易是属狐貍的,简直翻脸不认人。
赵善易看了场戏,笑着起身才走了,只剩周聿昭一个人沉了脸。
从驸马府中出来他去了趟忠勇侯府,叔祖父正在书房,见他来,问:“这是打哪来的?”
“傅家。”
周宪实看他一眼,问:“这是怎么了?”
周聿昭:“遇上庆王和赵延之。”
周宪实了然,这个侄孙聪明,自小识眼色,懂进退。只是站得太高,没沉下来,难免自视甚高,想必这个中人不好做。
“说说吧。”
“是我太心急了,好心办了坏事。”
周宪实指指对面的椅子让他坐下,然后才慢悠悠问:“依你之见,庆王查醇亲王赵理,这案子关键在哪里?”
周聿昭坐下后认真想了下说:“此案醇亲王犯法在先,庆王查他无可指摘,而且这案子是陛下下旨让庆王查的,所以这关键在一个‘度’字,庆王下手太过重了,按照他的查办,赵理必死无疑,赵延之愤恨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时间太紧,我急于从中撮合,反而适得其反。”
周宪实淡淡说:“你说的也没错,但也不算对。这是你一个外人看见的样子。我要和你说的是,此案关键在陛下。”
他见周聿昭眼睛睁大看过来,笑了下:“此案是从王也是宗亲。就单单这一点,赵理就要去谢陛下不杀之恩,此案若是交给孟廷元,赵理难以脱身。所以庆王觉得不痛快是自然的,赵理若是不痛快,那就是自作自受,是他该得的。庆王彻查,是奉命办事,恪尽职守。至于怎么处置赵理,那是陛下的事情,不是庆王的决定。倘若庆王对赵理宽泛,他未必会散财自保,陛下也就未必会轻易放了他,你明白了吗?”
周聿昭已经明白了。
一言一行,不过都是陛下一句话而已。
“君为天下主,若是逆着君的意思,什么下场你自己想想。”
周聿昭起身:“谢祖父指教。我知道错在哪了。”
周宪实笑起来:“你还年少,经历的案子太少,难免往好处想。”
周聿昭听的汗颜。
周宪实问:“当时闹起来了?”
周聿昭:“那倒没有,赵善易也在。”
“哦?”
周聿昭叹气:“赵善易这个人,不愧是属狐貍的,他和庆王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和赵延之倒是聊得热闹,结果等人一走,说辞和您的一样,可见他从开始就知道。”
周宪实又问:“那你知道你今日错在哪里了吗?”
周聿昭:“操之过急。”
周宪实摇头:“不,你错在自视甚高。庆王是陛下胞弟,赵延之是醇亲王世子,按照位分,都比你高。你来做这个中人,不够格。这个中人非宗亲中的长辈不可做。”
周聿昭如醍醐灌顶,一下明白了。
周宪实点点他:“赵善易能做都统总督,不是因为宗亲,也不是因为廉亲王。是因为他聪明。就比如今日,他就明白他做不得这个中人。你更不行,所以他愿意陪客,但不会说话。很多人,很多事情,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变故,就会让你变得很被动。所以你切不可急躁。”
周聿昭诚恳说:“我记下了。萧老大人怕是熬不了多久了,您进内阁的事,可以提上去了吗?”
周宪实摆摆手:“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记住了,任命没有到手里,就都是变数,庆王被那个驳回的任命,当真是内阁驳回的吗?”
周宪实太了解陛下了,庆王被他用来晃内阁的眼,推了山东籍的张克定上位。将马廷庸一众江南臣打了个措手不及。
陛下这是要整顿江南了。
他暂时是不去凑这个热闹,马廷庸比他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