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善易还和他说:“咱们守好京畿,让他们闹去吧。”
裴岘看他置身事外,万事不管,对这件事避之不及,也没有刻意提醒。
赵晖特意看了赵善易的折子,他推举的两人一文一武,其中武将是羽林卫领将,可想而知,赵善易根本没想把这件事扩大化,尤其是牵扯到自己身上。
赵晖最喜欢用赵善易,究其原因,一则他是宗室子弟,再者就是他没有野心。他懂得什么该得,什么不该得。
他又看了裴岘的折子,裴岘的折子写的有些意思,他并没有举荐谁,而是写了巡边纪要。
巡边,重不在巡,而在抚。
边关不稳,暂不能开战,就只能安抚固边,以图后事。
很明显裴岘不欲掺合朝中人事斗争,但边关防务不得不重视。
赵晖将折子一一看过,留了几封,剩下的丢在桌案上。
马廷庸等人还在致力于将曾庆国推上扬州巡抚的位置,曾庆国这人因为他父亲,是江南派中流砥柱的人物。张玉为此更是寻了种种理由。
连城内的周宪实都收到了消息。
三月结束,四月第一天,城内的热闹渐渐散去。
高中的举子们也要回乡祭祖,但也有滞留的,然后等着派遣差事,落选的人也要回乡继续苦学,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傅容和宋岚进了翰林院修书,刘彰因为名次靠后,还要待定。
过了几日,赵晖再次在左书房中议定出任江都知府和扬州巡抚的人选。
他之前的提议,将两职务剥离开来,内阁驳回了。
这是第二次议定,他退了一步,两职务还是由一人兼任,这次议定兼任的人选。
曾庆国,他是肯定不用的,所以这次抛出几人,吕大人会意他的话,重点推举了庆王赵恒。
这次由高关澄、陈迹等一众人反对。
这次参加左书房中议政的人扩大到各部衙门,裴荀没来。
高关澄言辞凿凿:“江都是南北要塞,位高权重,非老臣不可担当。”
这是不准陛下用庆王来辖制老臣。
赵晖面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问:“众位爱卿以为呢?”
其他人陆陆续续附和:“高大人所言甚是。”
这就是一众保举曾庆国,拥立曾汝昌这个先帝朝的老臣,来提醒他要善待老臣了?
自他登基已近十年,这帮老臣的胃口越养越大了。
赵晖该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该探的底也探到了。
若不是这次地方官员进京,他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出合适的人选。
“你们的折子,朕都看了,推举的人朕也一一了解了。各位爱卿的担忧不无道理,庆王年轻,确实恐不能担此重任。王弼拟旨,那就调,张克定任扬州巡抚,兼任江都知府,令其尽快上任。”
左书房的一众人愕然擡头看着赵晖。
这才明白,陛下这仿佛随口的调令,怕是早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高关澄怎么也没想到陛下会另寻他人。因为这里面有缘故的。从前朝开始,向来南人治南,北人治北。张克定出身山东,一直都在北地任职。
谁也没想到陛下会让北人南下。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可不能再驳了。
内阁已经驳回两次,陛下便退了两次。
再驳,就是以下犯上了。
而且张克定是先帝朝的老臣,本就是山东巡抚兼任总督,南下平调甚至有几分低就。
此事落定,不能再提了。
所有人都沉默,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结果。
赵晖只等着落定此事后,尽快巡边之事也落定,不想和内阁扯皮。
“此事落定,江都事情也要尽快理顺。无异议就退下吧。”
众人退出来,听见里面的赵晖又说:“杨寿山,宣张克定。”
杨寿出门后,见众人还在门外徘徊,而他匆匆而去,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没能回过神。
马廷庸给高关澄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言不发相伴而去。
张玉则是领着人回城去了吏部衙门。
内阁议事向来保密,可偏偏这次早晨在西苑左书房定下张克定调任扬州巡抚,下午庆王就知道了,内阁驳回了陛下任用他的提议。
这个消息没头没尾。
可这样的事情,是很容易引起内斗的。
随后庆王就邀请裴岘和赵善易一同喝酒,庆王妃向来不理睬这两人,可今日竟然亲自料理了一桌酒菜,更是陪坐了片刻才退去。
赵善易脸色从看到庆王妃那刻就有些不对,裴岘则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这些日子除了那次陛下召见,几乎没踏进西苑。
所以庆王也知道他不关心这件事,主要和赵善易发牢骚。
“内阁几位老臣,日渐权柄在握,陛下如今说什么都要听从他们意见了。”
赵善易提醒他:“殿下慎言。”
赵善易向来不沾这些是非,他和裴岘相交这么多年,裴岘从不利用他,更不会摆这种鸿门宴。裴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牵扯他,若有事只会直接问,直接说。
他对裴岘也是。
可惜庆王夫妇这桌酒菜了,辱没了他和裴岘。
年少的情谊啊,庆王怎么能用施恩这一套。
他这人虽然滑不溜手,但是念旧情的。
裴岘见他面色不对,便和庆王说:“殿下是听说了什么?”
庆王自然不好说,内阁驳了他出任扬州巡抚的提议。裴岘不曾听说,但赵善易耳聪目明,今早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而且他的七窍玲珑心,更清楚,陛下是拿庆王做挡箭牌,陛下根本就没有提他的意思。
可偏偏今早的事情,隐隐绰绰就传到了庆王这里,他当真了。
庆王摇头:“不过是有感而发,去年在河南的时候,就曾屡屡上书,总遭内阁驳回。地方之言,甚至不能到达圣上的桌案,所言之事,尽在内阁手中。拨的黄河水利的修缮款项,层层递减……”
裴岘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听着,庆王所说之事,真假掺半,内阁固权是真,但剩下的有多少私心,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裴岘不用猜,就知道陛下用他虚晃一枪。陛下用借力打力的手段向来使用的纯熟。
赵善易听着又是这些党争之事,他身份敏感,也最不爱和人说起这些。
要不然也不能得了个赵狐貍的名声。
庆王说了很多,零零碎碎都是些闲聊之词,但这两人却有些警惕,只是附和,并不多言。
他们不答腔,庆王的谈性也就淡了,最后三人说起陈年旧事这才开始喝酒了,一顿饭从中午喝到临近晚上才散。
赵善易脸色通红,一看就喝多了,庆王也满面红光,裴岘的脸色雪白,他这人向来喝酒不上头,越喝脸越白,话也越少。
赵善易就总说和他拼酒心里没底。
等散场后,裴岘和赵善易相偕出门,等出了门,赵善易迷离的眼神立刻清正了。
和裴岘对视一眼,彼此心里了然。
两人又去了裴岘的别院,续了一场酒。
进了别院赵善易像没骨头似的躺在榻上,懒洋洋说:“真不能喝了,庆王今日像下血本,喝点茶吧。”
裴慎便出去泡茶了,赵善易见裴岘不说话,问:“你倒是说句话。”
裴岘只好说:“巡边的差事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赵善易嘿嘿的笑:“这是自然,我多半是猜到了。咱们这位陛下可是有些手段,用一个庆王扛住了内阁几人。”
裴慎泡了茶进来,赵善易意兴阑珊:“他若是直接问我,我也不会藏着掖着,我会一五一十和他说清楚。偏偏他带着庆王妃一同给你我设宴,这是赏赐吗?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何曾对他存过二心,他何必这样辱人?”
他今晚不痛快,就是因为这个。
裴岘倒是看得开,淡淡说:“他向来就是这个性格,遇事不坚定。加上庆王妃最擅长蛊惑人心。”
裴岘猜测,今日这一出戏,有一半原因在庆王妃身上。
“庆王性格不坚,多半是听了耳边风,才出此下策。”
这个理由赵善易也能接受,总比自小长大的伙伴侮辱要心里痛快。
“也是,阿茹总说不喜庆王妃,我还以为是她性格鲁莽。”
他说到一半儿忽然想起来,看着坐在一边有些清冷的好友,劝说:“你的亲事该准备了,若是被有心人盯上,忠义候的圈套难保不会用在你身上。”
他想起周聿昭的亲事,又开怀笑说:“我说了你不肯信,周聿昭的亲事,绝对有太微宫那位的手笔。”
裴岘擡眼看他一眼,并不理睬他的话。
赵善易以为他不相信,立刻说:“你别不相信,那位可不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物。她和太后娘娘闹的这么僵,太后在寿宴上就将她身边适婚的小子们都指婚了。将来她要成婚,必定要外嫁出京……”
裴岘听着赵善易滔滔不绝,面色毫无波澜,仿佛不感兴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