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濯清涟
◎“你乔装成我,我亲自去。”◎
“孤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费渡轻蔑一笑环了一眼四周围堵的精兵良卫,缓缓擡起手将幽黑斗篷拂开。
顷刻,发色枯槁的老者露于众人面前,布满褶皱和斑印的面如万古老树一般纵横盘踞。
“如今朝廷已挂了悬赏令,你倒是不怕我将你抓了禀明圣上。”孤淮凛微眯了眯眼。
“昨日所见情况紧急,今日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费渡一笑,“孤大人莫要说笑了,我认为咱们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呢。”
正说着,只闻亭台长廊转角处,一道呼喊传了过来,“师兄!”
费医师面色大惊又含着喜悦,他这位师兄,已消失多年,近来几个月京城虽有他的行踪,却是人一直未寻到人,便是救公子那神药也是于箭矢飞信而来。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费医师瞳孔紧缩,喜悦之余便是浓浓的烦郁了,他及时刹住了脚步,眼前的场景宛若水火,他也知道他这师兄如今已是朝堂是悬赏对象。
多年不见,可为何衰老至此,宛若半脚伸进了棺材板子一般。
“公子,师兄他……”
费医师自然看见了孤淮凛眸色冷寒的模样,他想替费渡求情,可心里也知道,他犯的错事实乃罪恶不赦。
孤淮凛面色稍冷,吩咐道:“先押往地牢关起来,择日再审,他的行踪别走漏了风声。”
“是!”
说罢,孤淮凛便阔步朝大门方向而去,如今一点时间不容耽搁。
蓦地,费渡骤然起声叫停衣袂翩跹的俊拔身影,“孤大人,请留步。”
见男子未停,费渡又道:“孤大人可是想去诏狱救柳依依?”
孤淮凛眼眸微冷,转过身来,“你想说什么?”
见老者只噙着隐晦不明的笑,孤淮凛擡了擡手,屏退众人。
“现在可以说了吧。”
“不行,”费渡笑着,将视线定在了孤淮凛身后的费医师身上,“他也得先离开。”
“师兄,你、我……”费医师支支吾吾,面上有些忧慨,然见自家主子命令,便也得快速退下。
琉璃黛瓦,清透的日光自层层枝叶树丫映射而下,透出片片不一的光影。
孤淮凛视线落到费渡面上,“你是想说,位置已经转移了?”
“孤大人果然聪明,不出意外,你去诏狱根本找不到人。不过你向来遵时养晦,举无遗策。
怎遇到那丫头的事便这般莽撞?你如此贸然前去,也不怕将自己搭了进去?”
费渡靠近几分。
“瞧孤大人这神清气爽的模样,昨夜应是花前月下,缠绵悱恻了吧?”
面前的男子俊逸非凡,然却透露着不正常的面色,精雕细琢的面白得泛着凉意,而那薄唇也是泛着极为翡丽的殷红。
这是余毒尚留于体的迹象。
孤淮凛面色平静,继尔微微勾唇,“我知那毒乃为你下,你给费医师治我那解药也未必是解药吧?”
费渡笑着,没说话。
“起初我猜不透你为何想助萧策杀我,又为何将毒下在依依身上之后有赠与解药救我,而如今你出现在兰台,我猜……”
男子顿了顿,“你是觉得萧策给不了你想要的,如是你又临时反悔来找我合作?”
清润的嗓音还带了些莫名的暗哑,但却铿锵有力,字字珠玑。
费渡一怔后笑出声来,“孤二公子,你果然从未让老朽失望过啊。”
“你说的不错,我是曾想和萧策合作杀了那狗皇帝,然他那人实乃心口不一,”老者恣意的浊眸掠了男子上下几眼,“虽你也是个心思深沉的,但好在你也算说话算话,为人清正。”
孤淮凛微冷一笑,“既如此,我还要多谢你谬赞了。”
瞧着面前男子清润笑意下暗隐浮现的寒戾,费渡不自觉微退半步。
“孤公子,那你可愿与我合作?”
“你知道依依的行踪?”孤淮凛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问着,“她在哪儿?”
“诶,孤大人别急嘛,凭你的身份,你现在无论如何也救不了她,不,不是救不了,而是无能为力。”
“你是说——”
孤淮凛眼眸稍暗,一道厉色在眸中快速掠过,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也救不了,放眼整个大邺,唯恐只有……
“你如何得知?”
“孤二公子,我只能告诉你,现在她性命倒是无忧,然你也知道,那丫头长得是香娇玉嫩貌似天仙,而那狗皇帝……”
费渡复尔凑近几分,布满褶皱的面阴恻恻笑着,眸中带着透骨的恨,“不用我多说,孤大人也明白。”
昏庸无道、奢靡腐化,更是沉溺酒色,任意招摇,朝堂早已是分庭抗礼,各据一方,整个大邺面上风平浪静,可那根基早已是千疮百孔。
可偏偏如斯无能之帝王,背地里却还只顾着筹谋着眼前利益,只求自己安稳。
藩王蠢蠢欲动,边境早已生起异动,却也不闻不问。
“孤大人可以犹豫,然你的心上之人可是等不得啊,那娇滴滴的模样,只怕狗皇帝……”
“够了,”孤淮凛冷喝一声,沉沉道:“我可以助你查清林清离到底因何而死。”
林清离贵为妃嫔,但非死于天命,更是屈辱不已,落得那般下场最后却草草了事,最后连个墓冢都没有,不用多想,便能联想到是谁的手笔。
在宫里,整个大邺,除了那位,还能有谁有如此通天的本事。
费渡杀那几人,或有其当年下过毒手的刽子手,然也有江鎏利用其借刀杀人。
他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为何本与陛下琴瑟和鸣的丽人会遭到他的如此对待?更不惜以……
孤淮凛眸色一厉,视线落到费渡身上,“但同样的,你曾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妄想独善其身。”
“哈哈哈——”
岂料费渡却是笑了起来,竟是无端生了些悲怆,“我要孤大人助的还有一件事。”
孤淮凛微一挑眉,“但说无妨。”
“你可知清离她出自西南,更是庸巳州大户的女儿,而她姐姐林莫离乃西南王柳桥明的妻子。自她入宫,如此算来,据今也蹉跎了二十年有余,前几年相安无事,可为何五年之后,也就是十五年前,遭到叶德稳的锉磨。”
“你是怀疑——”
孤淮凛面色稍怔,微有些迟疑,“她的死与当年西南那场逆反……”
男子清冽的眸微眯,尽是凉意。
史书记载,十五年前西南王谋逆起兵,可在父亲所私撰的几本册里,又另含隐情,既有隐情,而林清离的身份也并不简单。
她的死,绝非是陛下生了厌倦。
“二十年前,她进宫时陛下并不知她的身份?”
“不错,柳氏一族自新帝登基以来便深受帝王忌惮欺压,连着林府也深受牵连,而清离当时与我在西疆漂泊行医,并不深知内幕。
之后不知她闻到了什么苗头,孤身去往京城,待我找到她时,她已有了心上人,前萧王。后来叶德稳看上她的美貌,而她也怀着调查的目的,阴差阳错被掳进了宫。”说到此,费渡有些愤懑。
“她与前萧王有过一段情缘?”孤淮凛问,“那进宫之后,前萧王可去寻过她?”
“或许吧,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前尘往事回溯,压得老者有些喘不过气,他擡手将面上的伪装卸下,露出本来的模样。
“孤二公子,经此多年,除你与柳姑娘之外,无一人见晓我真正模样,这般诚意,你可满意?”
凝着面前已是壮年之模样的模样,孤淮凛微阖了阖眸,方才的震惊稍纵即逝。
“你如何救,救我的娘子。”
费渡对男子这般的问怔得怅惘一笑,微顿稍许后,他道:“孤大人静待佳音便可。”
孤淮凛微微颔首,目送已恢复老者模样的男子离去。
然费渡稍行几步后,却是顿足回眸,“孤大人,还有一事我需向你致歉,令尊书房聚鼠丹一事,虽不为我本意,但也助人酿成了大错,待一切结束后,我会亲自谢罪。”
……
幽静宁宁的庭院空无一人,沈忱自远处行了出来,立至俊拔纤长的男子身后。
见主子发现了自己却未说话,沈忱提议道:“公子,府外似盯了不少暗哨,分不清是哪家派来的,卑职猜测,应是监测公子行踪的,
公子,我们如今该当如何?还有那费渡,老奸巨猾,是否值得一信?”
孤淮凛微一凝眸,极力控住焦躁不安的情绪,吩咐道:“找几个养在外面利索的人去宫里探清楚依依的位置,万不可暴露行踪和身份。”
“你也去。”
如今这局面,兰台已于风口浪尖之地,设昨日那般计策祸害于他的,恐不止萧策一人。
而另一人,他却是有些不敢想。
以杀害芸娘为罪带走依依,或是为了顶罪,抑或是因为别的。
然如今被陛下带走,如此她便没了性命危险。
此即攸关之刻,他万不能稍有差池。
“一定要快!”
“是。”沈忱连应道。
面前的俊拔身影仍是寻常白鹤雪松般清冽非凡,可却无端带着些许无措和郁燥。
他知道,公子如斯这般都是因牵挂着那位女子罢了。
如今信与不信费渡对公子来说不为要紧,公子已派自己的人动手,便是那费渡临时变卦或是办事不周,也留有后手。
待沈忱疾速离去后,清透俊美的男子叫停了他,“竭尽全力保护她,若是他当真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