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改了又试,试了又改,足足折腾了半个月。最后定版的短辕犁,犁辕比原来短了二尺三寸,犁衡前移四寸,犁梢向下倾斜半寸,犁辕中间加了枣木把手,犁头左侧焊了个三寸长的铁齿。张阿伯拉着老黄牛,在自家最碎的半亩粟田里试犁——老黄牛不用再费力转弯,犁头顺着田埂灵活穿梭,铁齿把土里的小石子扒到田埂上,扶犁的后生握着枣木把手,走得稳稳当当,半天就把半亩地犁完了,比原来用曲辕犁快了一倍还多。
“成了!这犁成了!”后生把犁停在田埂上,兴奋地喊了起来。张阿伯走过去,伸手摸了摸犁辕,桑木的把手被汗水浸得温热,犁头还沾着新鲜的泥土,他笑了,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光:“咱农民种地,最懂地里的难处。农具好不好,不是看它多金贵,是看它能不能在咱的地里顺顺当当干活。”
短辕犁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秦斩耳朵里。他当天就带着人来到张阿伯的田里,看着短辕犁在窄小的田埂间灵活穿梭,眼睛都亮了。“阿伯,这犁改得好!”秦斩蹲在地里,仔细看着犁头翻起的土块,“农官送来的农具是好,可没考虑咱楚地的地形。你这一改,才是真的适配咱这山地。”
张阿伯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都是铁山的手艺好,我就是提了点想法。对了,还有那耧车,也得改改。”他指着不远处李婶家的豆子田,“耧车太宽,小地块进不去,要是能把耧车的轮子做小些,耧脚的间距调窄点,就能种小块地了。”
秦斩立刻让人把耧车送到周铁山的铁匠铺。周铁山照着改犁的法子,先把耧车的木轮从一尺二改到八寸,又把三个耧脚的间距从一尺缩到六寸,耧斗的容量也减小了一半,方便在小块地里转弯。改好的小耧车送到李婶家时,李婶试着种了半亩豆子,耧车顺着田埂走,耧脚稳稳地插进土里,豆种撒得匀匀实实,比她以前人力撒种快了三倍,还不用弯腰捡漏。李婶拉着张阿伯的手,笑得合不拢嘴:“阿伯,你可帮了咱大忙了!以后种豆子,再也不用熬到半夜了!”
秦斩没耽搁,第二天天一亮,就让人把短辕犁和小耧车装上马车,往咸阳送。楚地到咸阳的驰道刚修好不久,马车走了五天五夜,终于到了农官署。农官郑大人听说楚地改良了农具,立刻带着工匠们围了上来。
“这是……曲辕犁?”郑大人看着短辕犁,有些惊讶。他伸手握住犁辕,试着转了转,“犁辕短了,还加了把手?”
“郑大人,这是楚地张阿伯和铁匠改的。”秦斩递上一张图纸,上面画着楚地的丘陵地形,“咱楚地多碎田窄埂,原来的曲辕犁转不开,耧车也进不去。这短辕犁适配窄埂,小耧车适配碎田,比原来的农具效率高了不少。”
郑大人立刻让人把短辕犁和小耧车搬到署外的空地上,找了头牛试犁。果然,短辕犁在模拟的窄田埂间灵活自如,小耧车也能在小块地里顺畅播种。他又让人测了测效率——短辕犁一天能犁四亩地,比原来的曲辕犁多一亩;小耧车一天能种五亩地,比原来的耧车多两亩。
“好!好一个因地制宜!”郑大人拍着秦斩的肩膀,脸上满是赞叹,“我送农具到各郡,总想着关中的经验能通用,却忘了各地的地形不同。楚地这一改,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农具再好,也得跟着土地走。”
当天下午,郑大人就把咸阳最好的十名工匠叫来,让他们跟着秦斩来的人学习短辕犁和小耧车的改良工艺。工匠们围着农具,量尺寸、画图纸,连犁辕的角度、耧脚的间距都一一记下来。郑大人还让人把改良后的农具画成图册,配上文字说明,印成《农具使用手册》,派驿卒送到全国各郡。
半个月后,咸阳的工匠跟着秦斩回到了楚地。他们在村里的空地上搭起了临时工坊,照着短辕犁和小耧车的样子,批量打造。周铁山成了工坊的师傅,教工匠们如何锻打犁头、如何调整犁辕的角度;张阿伯则每天都来工坊,给工匠们讲楚地的地形,哪些地方的田埂更窄,哪些地方的地块更碎,该如何调整农具的尺寸。
第一批量产的短辕犁和小耧车送到各村时,正是楚地种麦的时节。张阿伯跟着秦斩,挨村去教村民用新农具。在西边的望风村,村支书老陈握着短辕犁,在自家的坡地里试了一圈,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阿伯,咱这坡地种了一辈子,从来没这么省力过!以前种一亩麦,得雇三个人,现在有这犁,我一个人一天就能种两亩!”
楚地的农具改良,很快传到了其他郡县。燕郡多山地,立刻派工匠来楚地学习短辕犁的做法;蜀郡多梯田,借鉴小耧车的思路,改良出了适合梯田的“窄脚耧车”;岭南多水田,在短辕犁的基础上,加了防水的木套,成了“水田短辕犁”。农官郑大人又把各郡的改良经验汇总起来,编了第二版《农具使用手册》,里面详细记录了不同地形的农具适配方案,成了全国农官的必读书。
这年秋收,楚地的粮食产量比去年多了三成。张阿伯家的粟田,用短辕犁翻地,小耧车下种,粟穗比往年沉了一圈,脱粒后装了满满二十袋。他背着一袋新粟,送到铁匠铺,递给周铁山:“铁山,尝尝咱用新犁种的粟,比去年的香。”
周铁山接过粟袋,打开来抓了一把,放在嘴里嚼了嚼,笑着说:“真香!这都是你和新犁的功劳。”
张阿伯坐在铁匠铺的门槛上,看着远处田埂上,村民们正用短辕犁翻地,准备种冬麦。老黄牛慢悠悠地走着,犁头翻起的泥土带着新麦的香气,飘得很远。他摸了摸揣在怀里的《农具使用手册》,封面上的短辕犁画得清清楚楚,心里满是踏实。
“咱农民没啥大本事,就懂种地。”张阿伯望着田埂,轻声说,“可种地的学问大着呢,农具得跟着地走,地得跟着人走,人心里装着田,日子才能越来越好。”
周铁山点点头,拿起锤子,又开始锻打新的犁头。炉火映着他的脸,锤子敲打铁砧的声音,和远处田埂上的牛哞声混在一起,成了楚地最踏实的声音。而那架改出来的短辕犁,就像一颗种子,在楚地的田埂上扎了根,又顺着驰道,传到了大秦的每一片土地上,让每一块田,都能长出最饱满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