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雎沉默了,目光落在《治楚策》上,一页页地翻着。他看到“轻徭薄赋”那一条,写着“楚地百姓免租三年,只征徭役,且每人每年不超过三十日”;看到“安抚旧臣”那一条,写着“凡楚廷旧臣,愿为官者,经考核后录用;不愿为官者,赐田百亩,安度晚年”;还看到“保护楚文化”那一条,写着“楚国的宗庙、祠堂皆可保留,逢年过节,百姓可依旧俗祭祀”……
这些,都是他当年想做却没做成的事。
窗外的秋风卷着落叶,吹进屋内,拂过昭雎的脸颊。他忽然想起昨日老仆说的话,说秦侯亲自带着士兵去修淮河堤坝,赤脚站在泥水里,与民夫一起扛石头;说秦侯下令打开粮仓,赈济饥民,连偏远山村的老人都能领到粮食;说寿春街头已经有了童谣,唱着“秦侯来,淮水安,百姓有饭吃,学子有书读”……
他之前以为那些都是秦斩做的表面功夫,可现在看着手里的《治楚策》,看着秦斩眼中的真诚,他忽然觉得,或许这个秦侯,真的不一样。
“咳……咳咳……”昭雎又咳嗽起来,这次却不是刻意装的,而是真的动了心,情绪激荡之下,胸口一阵发闷。秦斩见状,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又伸手替他顺了顺背。
“先生别急,慢慢想。”秦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本侯不逼你,也不查你与项梁的往来。你若愿相助,明日便到侯府任职,任你为楚地安抚使,总领楚地民生事务;你若不愿,这本《治楚策》你留下,若觉得哪里不妥,随时派人告诉我。”
昭雎接过水杯,温热的水滑过喉咙,暖了胸口的郁结。他看着秦斩,这个年轻的秦侯,身上穿着玄色锦袍,腰间佩着长剑,脸上没有丝毫倨傲,反而满是坦诚。他忽然想起项燕将军死前说的话:“秦虽灭楚,若能得明主,楚地百姓或可得太平。”
或许,项燕将军说的明主,就是眼前这个人。
昭雎放下水杯,双手捧着《治楚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警惕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动容,还有几分愧疚。他挣扎着想要下床,秦斩连忙按住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老臣……老臣多谢秦侯信任。”昭雎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秦侯心系楚地百姓,老臣若再执迷不悟,便是对不起楚地的父老乡亲。明日一早,老臣便到侯府任职,定不负秦侯所托,不负楚地百姓。”
秦斩看着他眼中的光芒,知道他是真的归心了。他站起身,对着昭雎拱手:“先生肯相助,是楚地百姓的福气,也是本侯的福气。”
昭雎也拱手还礼,这一次,没有了刻意的虚弱,只有臣子对主君的敬重。
窗外的秋阳透过窗棂,洒在《治楚策》上,墨迹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昭雎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手指抚过“治楚”二字,忽然觉得,楚地的秋天,或许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冷。
秦斩告辞离去时,冯忌正在廊下等候。见秦斩出来,他连忙迎上去,见秦斩脸上带着笑意,便知事情成了,不由惊讶:“侯爷,这老狐狸……真肯归顺?”
秦斩点头,目光望向庭院里的梧桐树,叶子还在落,却不再显得萧瑟:“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给百姓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自然会归顺你。楚地的事,还得靠楚地的人来办。”
冯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秦斩走出昭府。门外的阳光正好,秦斩抬头望向远方,寿春城的轮廓在秋阳下渐渐清晰,淮河的水声隐约传来,像是在诉说着新的故事。
他知道,收服昭雎只是第一步,楚地的治理还有很多事要做——修堤坝、开书院、整吏治、安民心……但他有信心,只要一步一步来,总能把楚地治理好,让这里的百姓过上太平日子。
而昭府内,昭雎坐在榻上,捧着《治楚策》,一页页地仔细翻看,时不时在书页边缘写下批注。老仆进来收拾药碗,见他神色专注,不由好奇:“老爷,您今天好像精神好了很多。”
昭雎抬头,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是啊,好了很多。明天,咱们去侯府任职,为楚地的百姓做些实事。”
老仆愣了愣,随即露出笑容,连忙转身去收拾行李。昭雎看着窗外的秋阳,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久违的干劲——或许,他的仕途,并不会随着楚国的灭亡而结束;楚地的未来,也并不会像他想象的那么黑暗。
夜色渐深,昭府的灯火亮了很久,《治楚策》的墨迹在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一颗种子,在楚地的土壤里,悄悄埋下了希望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