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膝盖缓缓直起腰,原本熟悉的博物馆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鼻尖萦绕的是焦糊的铜锈味,像被高温熔成浆的古钱堆在鼻腔里,熏得人发闷。
\"苏檀?老李?\"他声音发哑,抬眼的瞬间瞳孔骤缩。
展柜、顶灯、大理石地面全不见了。
他们站在一片燃烧的青铜废墟上,断裂的鼎足、残碎的爵杯散落在地,每块碎片都泛着暗红的光,像刚从熔炉里捞出来的铁块。
远处立着座两人高的青铜门,门楣上的饕餮纹正渗出诡异的红光,半开的门缝里翻涌着血色雾气。
\"我们......进去了。\"陈墨喉结滚动,想起镜中闪过的燃烧之门,后颈泛起凉意。
\"避阴玉在发烫。\"苏檀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陈墨转头,见她正攥着颈间的玉坠,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那枚原本温润的青玉此刻表面浮着层薄汗,凑近能听见细微的\"滋滋\"声,像是在和某种力量角力,\"这里应该是'命运余火'的核心区。
我在敦煌古籍里读到过,这种地方是所有未被选择的命运交织的灰烬场,情绪稍微波动......\"她顿了顿,抬头时眼底闪过锐光,\"就会像投入火星的纸堆,烧穿整个空间。\"
李长生不知何时走到了最前面,玄色道袍下摆沾着零星铜屑。
他弯腰凑近地面,陈墨这才发现青黑色的地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每道裂缝里都淌着豆大的金色火苗,\"不是凡火。\"他伸出食指悬在裂缝上方三寸,指尖皮肤立刻泛起小红点,像被无形的针在扎,\"这是未被选择的命运残焰。
我师父说过,若被这种火烧到......\"他猛地收回手,符袋在腰间晃出脆响,\"会被拽进某条废弃的时间线,永远困在自己没选的那条路上。\"
陈墨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父亲失踪前总说\"命运像青铜鼎,碎了能铸新的,但碎渣里还藏着旧纹路\",他当时只当是醉话,如今看着满地金焰,突然懂了那些话里浸着的血味。
三人下意识靠拢,脚步声在空旷的废墟里撞出回音。
青铜门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门底的阴影里立着道身影——藏青中山装,云雷纹护腕在火光里泛着幽蓝,和陈墨童年时扒着门缝偷看父亲整理文物的画面严丝合缝。
\"爸......\"陈墨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被人攥住了声带。
他往前踉跄半步,却被李长生一把拽住胳膊。
\"等等。\"李长生的拇指抵在他腕间的脉搏上,\"你的心跳快得像擂鼓。
这里情绪不能乱。\"
陈墨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汗,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深吸一口气,却吸进满嘴铜锈味,呛得眼眶发酸。
那道身影终于转过半张脸。
是陈建国。
眼角的皱纹,鼻梁上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痕,连左眉骨处被青铜器砸出的小凹痕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可他的眼睛是空的——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团幽蓝的光,像两盏被风吹得摇晃的鬼火。
\"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陈建国开口时,声音像有七八个他在同时说话,有的沙哑,有的清亮,有的带着血腥气,\"我只是他留下的余烬。\"
陈墨的耳膜被震得发疼。
他挣脱李长生的手,踉跄着冲过去,却在离陈建国三步远的地方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
他伸手去推,掌心像按在烧红的铁板上,立刻冒起青烟。
\"你说过要教我认青铜铭文的!\"陈墨吼道,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你说等我十八岁,就带我去看老宅地窖里的青铜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