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柱子取来靛蓝泥。刚要往缸里倒。
阿星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桑小娥!我的狐狸锦该染新色了,这'万国红'能染不?"
人还没到。
辫子先探进院门,扫过晾锦绳。
带起片红影,"啪"地打在达摩多罗的络腮胡上。
达摩多罗手忙脚乱地拨开辫子,胡梢沾着根红丝线,"小姑娘家,毛手毛脚的!再闹,把你的桑葚糕扔染缸里!"
阿星蹦进来,手里还捏着半块桑葚糕。
糕渣掉在衣襟上,像撒了把紫米。
"就不!"她凑到染缸边,鼻尖差点碰到水面。
热气熏得她直眨眼睛,睫毛上沾了层细汗,"这红比天竺红暖,比茜草红亮,染出来定比小野妹子的海浪锦好看!他那锦,我昨儿见还在晒,皱得像没烫平的帕子,针脚歪得跟桑枝似的,阿月说,连初学的小栓都织得比他齐。"
桑小娥回头笑,手里的木桨在缸沿磕了磕,"咚"地响。
"你那狐狸锦是白地,染了这红,狐狸尾巴能艳得像团火——就是怕你又往上面蹭桑葚糕。上次蹭的印,我用皂角搓了半天才掉,手都搓红了。"
"这次不蹭!"阿星把糕往怀里塞,手按在衣襟上,像护着宝贝。
"我用它换!换你染得最亮的那块,给阿月当谢礼。她赢了小野妹子,该得块好锦,比小野那皱巴巴的海浪强十倍。"
达摩多罗听见"小野妹子",哼了声。
往缸里撒了把番红花,粉末在水面旋出橙红圈,"别总提他,连桑蚕丝都织不利索。织出的海浪软塌塌的,风一吹就变形,哪配跟咱的'万国红'比?咱这红,越吹越精神!"
马库斯正给琉璃锦染色,锦角沾了点红。
他赶紧用布擦,布上染出朵小红花,"我的锦染完,照棱镜能映出七道红,比你的'万国红'还艳!阿星要换,得用她的狐狸书签来换。那书签比小野妹子的锦稀罕,上次马夫想用两匹棉布换,她都没给。"
阿星踮脚看他的锦,辫子扫过马库斯的胳膊。
痒得他直缩手,"染完借我蹭下?就一下!蹭不花算你赢,我把狐狸书签借你看三天。"
马库斯赶紧把锦往高处举,胳膊肘撞在梁上。
"哎哟"一声,疼得他龇牙,"别想!等晒三日,经住桑小娥的考验再说——你那桑葚糕,比罗马的染料还厉害,蹭啥啥花。上次蹭我的棱镜盒,到现在还有个紫印子!"
掌灯的建章宫。
烛火映着满案文书。
刘妧翻着《百工竞巧录》,指尖在秀儿画的"琉璃锦市图"上点了点。
图里百姓围着马库斯的摊位,脑袋挤得像堆石榴籽。
马库斯举着棱镜的样子,画得胳膊伸得像根长杆,棱镜的光纹画成了歪歪扭扭的彩虹,连他的络腮胡都画成了刺猬。
"这画倒有几分趣。"刘妧笑,指尖划过图里的马库斯。
"秀儿把他画成耍把戏的了,倒也贴切——他今日在锦市,确实跟耍把戏似的举着棱镜,喊得整条街都听见,说他的锦能照出'神仙影'。"
卫子夫捧着《番商贸易册》进来,册页边缘沾着点锦灰。
她用指甲刮了刮,灰末飘在烛火里,"陛下您看,今日交易额破千贯。"
她指着册子上的红印,印泥是茜草染的,透着暗红,"罗马琉璃换锦占三成,马库斯一人就换了五十匹,还说要把咱的锦带回罗马,跟元老院的人显摆,说大汉的锦比埃及的亚麻布强百倍;印度香料换染法占两成,达摩多罗的番红花,桑小娥换了他三斤,说够调十缸'万国红',还说要让达摩多罗瞧瞧,啥叫'红得扎实'。"
"换得值。"陈阿娇展开"万国锦标",金线绣的纹样在烛火下闪。
她用指尖点着罗马权杖纹,纹路里嵌着细银线,"你看这权杖配咱的云纹,多顺;印度法轮边,加了越人的稻穗纹,更显活泛——比单用一种纹耐看,就像万国商队聚在长安,各有各的好,凑在一块儿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