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月初的一天上午,在前往济南的官道上,一群护卫保护着两辆官家小姐乘坐的马车,不急不缓地走着,河边的柳条绽出淡绿的嫩芽,零星农人已扛着犁耙在田埂上往返,翻起的土块还带着冬日的硬实,青苗在微凉的春风里舒展,偶有几只灰雀掠过田垄,落在道旁啄食草籽,道旁驿站外的老槐树下,常有挑着货担的商贩歇脚,担子上的春笋、新茶裹着油纸,散发出清新鲜活的气息,常有三伍结队的人和我们相向而行,看打扮都是前往胶东地区讨生活的农夫,在孔有德动乱后,很快胶东地区的民生得到恢复,海贸也带动了手工业的发展,吸引了大量的人到胶东地区谋生,沿途也经常看到往来的商队,
胡高义和他手下几个人明显拖累了队伍的行程,刚走两个时辰就开始掉队,孙铁臂的火爆脾气就忍受不了,上前一再催促,我赶紧阻止道:“我们也不赶时间,你就当是春游了,你是行伍之人,人家都是商人,像你一样急着赶路怎么受得了,”我们这一群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走着走着,在路上打尖住店的时候,就有商队和行人过来打招呼,想跟在我们后面,孙铁臂道:“你们要是能跟得上你们就跟着,”商队管事道:“好汉,我们可以给你们钱,你们走慢一点,等等我们,”孙铁臂就要拒绝,征南道:“你们商队管我们这些人吃喝,我们就等等你们,”商队管事一口酒答应了,乐呵呵地走开,孙铁臂冲着征北嚷嚷道:“我们缺他们那三瓜两枣的?”征北道:“反正我们要等胡管事他们,也不在乎多等一会,还能混个免费吃喝,”
一路无话,七天后到达了菏泽单县境内,这里基本是黄河下游的冲击平原,土路河滩小径是这边的特点,土地贫瘠,想在这里起事基本不可能,能隐藏人马的只有榆树林,藏几十个人还可以,又没有可以利用的资源,要是大队官兵来围剿,跑的慢的都得死翘翘,难怪这些年没有听到三哥四个有四号动静,我心里在琢磨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来到了刘格庄,只见刘格庄四周用夯土垒砌恶劣一丈多高,对土匪还是有一定的防御能力,墙外也有一丈深的壕沟,上前接洽问路的事都是胡高义的,胡高义道庄口打听后回来禀报道:“公子,你要寻找的爷已经离家几年了,杳无音信,”孙铁臂道:“千里寻人一场空,”征北道:“兄弟情义一阵风,”胡高义也接了一句道:“缘来相聚缘去散,”胡高义的手下苏文清道:“英雄前行风雨中,”
我没心情陪这些家伙消遣,拨马掉头原路返回,一行人的情绪都很低落,再配上沿途黄河冲击形成的平原,到处是抛荒的盐碱地,从单县到曲阜,要先经过金乡和鱼台,单县到金乡这一段路,是黄河故道的沙碱地、积水洼地为主,路况破碎,七弯八拐的倒也罢了,风一吹就是漫天黄沙,牙齿一动都是咯吱咯吱响,走几里就要找人问路,这里的人都逃荒走了,又很难遇到人,孙铁臂道:“这样走还不如走官道绕路走划算,跟迷宫似的,还要一路吃沙子,”其他人情绪更低落,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从单县到金乡八十里路用了两天时间,终于熬过来了,过了金乡就可以看到像样的耕地,河流也多了起来,路上有两次要过渡口,这摆渡的费用贵的吓人,马车要一两银子,一人一马要一百文,摆渡的明显是属于黑道的,孙铁臂就要和船夫动手,被我拦住了,我们这一行人就是要低调,不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越走进鱼台就看到很多逃荒的饥民,他们如风中残烛般在泥泞与碎石间艰难挪动。骨瘦如柴的躯体裹着鹑衣百结的布条,有的布条已破烂到勉强遮住身体,补丁摞着补丁的衣角沾满泥土与草屑,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人,只能佝偻着被压弯的脊背,用枯枝般的手紧紧攥着捡来的树枝当拐杖。面黄肌瘦的脸庞上,深陷的眼窝泛着乌青,干裂起皮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唯有看到远处村落的影子时,空洞的眼神才会闪过一丝微弱的光。队伍里,妇女怀抱着昏睡的孩子,孩子小脸发烫、瘦骨嶙峋,偶尔发出沙哑的哭声;男子搀扶着气息奄奄的老人,老人走几步便要停下喘息,嘴里还喃喃念着家乡的土地。有人蹲在田埂边,徒手掘着地里的野菜,咀嚼时满脸苦涩却不敢浪费。整个逃荒队伍死气沉沉,只有偶尔的咳嗽声与孩童的哭声打破寂静,每个人脸上都刻着绝望,却又在相互搀扶中,为活下去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我偷看了一眼征北的神色,他一脸的凄然,他是我当年从难民里救出来的,估计他又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了,遇到这些难民我也会力所能及地提供帮助,要是大群的难民我们也要远远的避开,小股的难民我就会让小梅和柔嘉下车,给他们送一些干粮,不一会功夫,连自己吃的干粮都送完了,孙铁臂道:“这下好了,只能一心赶路了,”
刚走了不久,对面过来的人见人就大喊道:“前面饥民在围攻鱼台县城,你们都不要往前走了!”没想到一听到这话,所有的饥民好像打了鸡血一样,本来萎靡不振的人都拼命地往前赶去,胡高义道:“公子,前面有战乱,我们是不是要绕道?”孙铁臂不屑道:“就一群饥民能弄出多大动静,就算是几万雄师我们也没放在眼里,”胡高义道:“公子在这里,你连公子的安全也不考虑了吗?”听了这话,孙铁臂也看向我,我淡然道:“去看看热闹!”一行人也随着人流不紧不慢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