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模样好,性子又温柔,没几年就从美人升到了慧嫔。皇上说,等她生下皇子,就封她做慧妃。”
可这话刚说完,她的声音就哽咽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可谁知道,一入皇宫深似海啊。后宫里的女人,一个个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全是豺狼虎豹。
小姐生产那晚,那些人买通了接生的嬷嬷,趁着混乱,活活把刚生下来的小皇子掐死了……她们还跟皇上说,小姐生的是死胎,不吉利。”
“皇上那个人,痴迷什么长生玄法,最忌讳这些,当场就把小姐贬回了美人。
小姐哪里受得了这个?她抱着我哭了三天三夜,说她的儿啊,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
后来她就把我们这些贴身伺候的都赶到了辛者库,没过多久,就在自己宫里点了把火,自焚了……”
箬竹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哭声里满是撕心裂肺的痛:
“我可怜的小姐啊……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会给路边的乞丐分糕点,会对着受伤的小鸟掉眼泪……她本该嫁给个寻常人家,
生儿育女,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的,都怪那个昏庸的皇帝!都怪那些心狠手辣的女人!”
白星默默地给她递过一块又一块布巾,听着她的哭声在空荡荡的厨房里回荡,心里也沉甸甸的。
哭了好一阵子,箬竹才渐渐平复下来,用布巾擦了擦脸,露出双红肿的眼睛。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我们在辛者库待到二十五岁,
按宫里的规矩,宫女满了二十五岁可以出宫。我想着小姐不在了,宫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就选了出宫。”
“出宫后我回了开封府的何家,可早就物是人非了。
何家败落了,宅子也换了新主人。我打听了半天才知道,何夫人得知小姐死讯后,
就得了失心疯,在一个雨夜,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上自缢了。何大人……何大人在夫人走后没多久,也跟着殉了情……”
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带着种看透世事的悲凉:“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那些奸佞小人,一个个活得风生水起;
可像小姐、像何家老爷夫人这样的好人,却落得那样的下场……”
“我没地方可去,正好听说知府在招工,就想着进府里至少能有口饭吃。
起初我还觉得是幸运,能被分到夫人院里伺候。可没过多久,那个知府……”
箬竹的声音里淬了冰,又带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他一次酒后,强占了我。他不给我名分,还威胁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这样我们的关系偷偷摸摸持续了两年。”
她顿了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爱上他了,毕竟他是除了小姐之外,唯一给过我些微暖意的人。
可更多的时候,我恨他,恨他毁了我,恨他的懦弱和自私。”
“后来我们的事还是被知府夫人发现了。明明都是他的错,他却跪在夫人面前,说我勾引他,
说我是个不知廉耻的贱婢。夫人气疯了,当场就把我卖给了青楼。”
“幸好我学过些拳脚功夫,趁着看守不注意逃了出来。我当时还想着,逃出来就好了,总能活下去的。
可谁知道……谁知道我那时候已经怀了身孕,逃跑的时候被追得慌不择路,从坡上滚了下去,孩子就那么没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再哭出声,只是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再后来,到处都在打仗,我一路逃荒,吃不饱穿不暖,好几次都差点死在路上。最后还是被那些拍花子抓住,卖给了伢行。
我年纪大了,没人愿意买我,在伢行里被打骂是常事。我那时候真觉得,这辈子大概就到头了。”
她抬起头,望着白星,眼里的泪水还没干,却亮得惊人:“直到夫人你来了,把我从伢行里买出来。夫人,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灶膛里的最后一点火星灭了,厨房里渐渐暗下来,只有窗外那轮新月,透过窗棂洒下片清辉,落在箬竹那张泪痕未干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