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剧院的后台中，已经渐渐熟悉新工作的莎士比亚正紧锣密鼓地抄写着剧本。
虽然干的只是学徒的工作，但莎士比亚在这几天里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舞台的利用与布置，剧本的侧重点与节奏，又或者观众们会关注的方向，这些东西都和他在老家斯特拉特福所能接触到的完全不同。
瓦维克郡的所谓戏剧终究还是不能和伦敦城的戏剧相比的。
这里的戏剧要更加华丽，更加震撼，也更加打动人心——至少莎士比亚在家乡时从未看到过如此精彩的剧目。和第一剧院的剧目相比，那些旅行剧团所演出的剧目简直都是垃圾。
就像是掉进水里的海绵，莎士比亚拼命地吸收着一切对他有用的知识。他很清楚，这些东西就是现在的他所欠缺的，也是他更上一步的台阶。只要了解了新的环境，以他的笔力未必不能写出脍炙人口的作品。
不过有一点却是莎士比亚怎么也学不来的。
“为什么要把观众都当成白痴？”
笔尖停顿，莎士比亚诧异地擡起头，看着整在书桌对面侃侃而谈的男人。
对方名叫巴克斯特，是第一剧院的现任编剧。虽然没有写出过什么大红大紫的作品，但至少在基本功上是过硬的，在他刚进入剧院的这段时间里也教会了他不少东西。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身为作者，我们难道不该细心听取观众的意见吗？”
莎士比亚很是不解。
“听取意见，然后加以改进，难道不该这么做吗？为什么要……”
“因为他们确实什么都不懂。”
巴克斯特两手一摊。
“什么都不懂，你明白吗？他们可能看过不少剧目，但他们没有亲手写过哪怕一个剧本，所以他们给的意见永远都是外行的意见……好吧，或许有几句话能说到点子上，但是你分得清哪个是对哪个是错吗？”
“当然分得清。”
莎士比亚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这种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你……哎。”
巴克斯特叹了口气，随后直接伸手指着莎士比亚正在抄写的段落。
“这一段别抄了，涉嫌影射新教，会被抓进去吃牢饭的。”
“嗯？哦。”
再次看了一遍笔下的段落，吓了一跳的莎士比亚连忙换了张稿纸，重新抄写起来。
“谢谢您，要不是您提醒……”
“我提醒个屁。”
巴克斯特摇了摇头。
“刚才那一段虽然有歧义，但根本不涉嫌影射，只是典故和神学沾边而已。”
“……啊？”
莎士比亚愣了一下，笔尖也随之停了下来。
“您为什么要戏弄我？我都已经快抄完一篇……”
“没，只是让你体验一下而已。”
巴克斯特无奈地笑了笑。
“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分得清那些意见吗？”
“我……”
莎士比亚说不出话了。
确实，他对自己的能力满是自信，他也觉得自己是能够分辨那些意见。
可是现在，巴克斯特仅仅只用了两句话便摧毁了他所有的幻想。
“观众不需要为自己的话负任何责任，所以还是不听比较好。”
巴克斯特拍了拍莎士比亚的肩膀。
“你还年轻，会犯这种错误其实很正常，多在这行里待几年你就懂了……对了，今天晚上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你把你的剧本拿出来让他们演一下吧，顺便涨涨经验。别灰心，谁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
“……嗯。”
虽然还是不太想承认巴克斯特的理论，但莎士比亚依旧点了点头。
“我的剧本的话……还拿那本《爱德华三世》吗？”
“拿那个吧。”
巴克斯特点点头。
“顺便打磨一下，你的底子其实不错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