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头顶着纸皇冠的甚尔这么说,莫名让里琉想起那位说着“既然没饭吃为什么不吃蛋糕”的法国皇后,虽说在他的脸上并没有见到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但是,里琉有理由相信,在此刻的甚尔先生的心目中,她已经扭曲成了叙利亚难民儿童的可怜模样——正是那种会放在善款募集的宣传海报上的、面黄肌瘦得只兀自睁着一双充满渴求的大眼睛的饥饿形象。
“我吃了的。”她尝试挽回起自己的形象,捏着甚尔外套的手却一点也不打算松开,越揉越皱,“虽然比不上某些人。”
甚尔发出一声冷笑:“你说的某些人,不会刚好姓伏黑吧。”
“对呀。”她转头望向走在身旁惠,“惠惠平时就吃很多嘛,对吧?”
话题的中心突然就切换到了自己的身上,与其说是受宠若惊,倒不如说此刻的伏黑惠都有点呆滞了。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片刻后才想到是不是点头更好,小小的黑色脑袋在冬至的空气中晃来又晃去,像极了放在车上的娃娃头摆饰。
赶在他的“对不起”脱口而出之前,里琉说:“再多吃点吧。你和津美纪要努力哦,以后一定要长得比爸爸高!”
“唔……我会加油的。”
“好乖好乖,那生日蛋糕也要多吃点才行哟。”她那纤细的手掌以流水线般熟稔地拂过身旁的两个黑色小脑袋,中途却微不可察地稍稍停顿了一下,“说起来,第一次给你们买蛋糕的时候…”
里琉那向来不中用的记忆力,在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只有津美纪吃了她的那一份,惠你一点都没有动呢。”
“……唔!”
像是被戳中了某个不得了的痛处,惠瞬间红了脸,这抹绯色浮现的速度远比煮透的虾子更快。
看小朋友脸红的模样,也是一种别样的乐趣呢。
里琉藏住偷笑,也不好意思故意向惠发难,赶紧扯开了话题。
“不过,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呢……”她眨了眨眼,“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在春天。”津美纪的记忆力比她可靠多了,“那时候还很暖和呢。”
“唔……是啊。”
冬日的风吹得鼻尖稍稍发疼。尽管大脑好像还是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但里琉好像能想起来了,正是在把家门前的牌子换成“伏黑家”后的不久,那会儿是温暖的年初。
身处寒冷的深冬之中,暖和的春日显得那么遥远,洒满人行道与河水上的樱花花瓣的风景在回忆中依旧清晰,却有些想不起行走在暖阳下会是怎样的感觉了。
但春日确实将要走近了,毕竟这一年也将要结束了。
快要一年了吗?真是没有实感啊。
里琉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她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片刻后便消失无踪,也不知道消失到了什么地方去。似乎听到了甚尔的咕哝声,好像也在嘀咕着关于这一年将要结束的感叹。
“马上就是新年了啊……”他已经盼起明年的事情了,“又到了要去参拜的时候了。明年一定得许个大点的愿望。”
“愿望”确实是个诱人的话题,一下子勾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津美纪悄悄掰着手指头:“惠今天可以许生日愿望,等到了参拜的时候又可以许新年的愿望了。都不用等太久就能许两个愿望,好棒哦。”
“等到你生日的时候。”惠笨拙地安慰她,“也可以许第二个愿望啦。”
没想到不只是甚尔而已,津美纪和惠也很在乎新年参拜。里琉莫名感到了一股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在这种氛围之下,她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在崭新一年的第一天,连红豆年糕汤也不会煮给自己吃,更别提向神送上祈愿了。
偷摸摸凑近到甚尔身边,她小声问到:“新年参拜,这是你们的习俗吗?”
“倒也称不上是习俗……不过这几年来,确实每年都会去神社拜拜。”
“这样哦……”
“今年你要一起去吗?”
“嗯,让我想想……去吧。”
里琉的犹豫只持续了两秒钟时间而已,四舍五入等于完全没有犹豫。回答得如此干脆,实在出乎甚尔的意料。
他可没有忘记在和歌山遇到神社时,她露出的那副嫌弃模样。
此处必须勘误一下,里琉小姐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嫌弃,那天的她只是纯粹表现得很冷漠而已。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里琉缩了缩肩膀,怪不自在的,“很恐怖诶。”
甚尔收回目光,嘴角依旧撇着:“没什么。就是在想,你不是讨厌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吗?”
“新年参拜也不算‘神神叨叨’吧……不过确实有一种‘向不可见的人造的神明低下头颅’的感觉就是了,这我确实不喜欢。”她不自在地拂过鼻尖,“但既然你们都去的话,我缺席了显得太不像样。”
说到底,果然还是害怕落于人后的心情在作祟。
“参拜的时候,我们会穿和服哟。”
像是在考验她的决心,甚尔轻飘飘的话语就这么荡了过来。里琉摆摆手,赶紧甩走了他的扫兴话语:“你是觉得我不敢穿吗?我对和服可不存在PTSD症状。”
“你不害怕就好了嘛——”
他笑得肆意,又揉了揉里琉的脑袋。新生的灰白色发丝与残存的一点点浅黑发尾差点缠绕在了一起,变成乱糟糟的一团。里琉气恼地瞪了他一眼,用手捋顺了头发。短短的发丝擦过指尖侧边,分外干脆利落的触感。
偶尔做点从未做过的事情,大概也会很有趣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