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说出这话,也让足以让她感到羞愧。
事到如今居然还在纠结着“自我”的定义与存在,多么幼稚,多么愚蠢。
简直就像是在说着,她仍旧是那个迷失在平安夜的十三岁孩子。
“你啊?”不假思索,甚尔回答得果断,“你不就是是个烦得要命但挺有钱而且对我的孩子很好的笨女人嘛。”
该怎么说呢,这应当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吗?
里琉愣了两秒钟,才望向甚尔:“真的吗?”
“真的哦。”
“……很过分啊。”
“是事实啦。”
再一次,甚尔撩起了她的短发,轻轻捋到耳后,露出她的面孔。
“就算彻底地抛弃熟悉的一切,也不会让你变得和以前截然不同。同样,即便是变回曾经的模样,‘里琉’也并未消失。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你了,你就成为自己吧——无论是以原本的姿态,还是现在的模样。”
他说,
“反正在我看来,这些全部都是你。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我都会……都不会讨厌。”
相似的话语,里琉曾经听过。
对她说出这话的人,并不是这般轻柔的语气。那人的原话,也已经伴随着他的死去彻底消失在了里琉的记忆之中。
忘却也无妨,那人——以及与他有关的一切,全都不重要了。
里琉不想成为依赖着他人的话语才能活下去的人,但她还是想要记住甚尔的这句话。
“盯着我干嘛?”甚尔摆摆手,很嫌弃似的随口说,“说真的,你这么在意我的看法,难道是爱上我了吗?”
“……可能是吧。”
无论是玩笑还是真心话,她予以的迟疑话语,都不是明确的否定。
如果不是否定,那么——
“可以帮帮我吗?”
在思绪能够触及到真切的某个概念之前,甚尔听到里琉对他说。
“头发,帮我吹干吧。”
里琉捧着吹风机,赤.身站在镜前。在甚尔恍惚的短暂间隙时,她已经洗净了身上的染发剂,可惜手指和后颈依然是黑漆漆的,彻底被染上了颜色,不知道要再清洗多少次才能褪去。
连吹头发这种小事都要让人帮忙,真不知道是出于懒惰,还是对于他在卫生间发呆了太久的惩罚。
甚尔懒得揣测她的想法,随手扯过一旁的浴巾,盖在她的肩头,这才接过吹风机。
按下开关,卷起的强劲的风,几乎要将甚尔的头发也一并吹起,湿漉漉的发梢却是切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他赶紧往后退了一小步。
指尖穿过她的发间,略带粗糙的质感摩挲着指腹,温暖的风熏得手指发热。她偶尔会仰头看一看自己,想不通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理由。当然,甚尔总是会在这时避开视线,刻意地不去看她。
藏在眼神中的她的心绪,怯于知晓。
但他确实想起了一件有点重要的小事。
“等我一下。”他放下吹风机,“有东西要给你。”
“好。”
离开了大约五分钟,他才慢吞吞地回来,视线似乎盯着天花板上的某条接缝。在里琉还在呆滞着的时候,往她的手中塞进了小小的一个东西。
小小的、圆形的、镶嵌着蓝色宝石的……
……一枚戒指。
依然盯着天花板的甚尔,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撑着洗手池的边缘,敲打在花岗岩上的指尖奏响奇怪的乐谱。
“之前就打算给你的。”他的语气也满不在意的,“结果那天你刚好说起了还债的事情,实在太讨人厌了,所以想了想就收起来了。”
三言两语,把没能早早拿出戒指的罪过全部推到了里琉的身上,未免太过狡猾。如果是在平时——或是并未面对着这枚戒指,里琉一定会呛回去的。
可现在,绝不是什么“平时”啊。
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里琉都陷在一种呆滞的状态之中,直愣愣地盯着手中的小小圆环。她不是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大脑需要一点时间将知觉和意识连接在一起罢了。
她也不想问出很蠢的那句反问,可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是给我的,对吧?”
见到她这副模样,甚尔居然安心了。
就是要这样的反应才对嘛!
“不然呢?我肯定戴不上嘛。”以一如既往轻巧的语气,他瞄着自己的指甲,故作不在意说,“当然了,我也不是特地买给你的。还记得你之前在教堂里丢给我的那颗镶了宝石的骷髅头吗?上面正好有一颗和你的眼睛颜色一样的石头,就挖下来做成戒指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里琉的“哦”一声回应也是同样的轻描淡写。
在接下来的整整两分钟里,她依然保持着这幅平静的模样,看着手里的戒指,不知道是觉得不满意,还是惊喜感仍在作祟。久违的不安一点一点爬回到了甚尔心中。
很不自然地,他换了个站姿,又摸了摸鼻尖,在做出这些小动作的间隙时也不忘偷瞄一下里琉的表情。
没看出来不高兴,可也没见到欣喜。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第五次变换站姿后,甚尔实在忍耐不住了。
“喂喂,你不会是要哭了吧?”
“哈?谁会哭啊!”
平淡的模样终于消失无踪。里琉大声嚷嚷着,满不服气的,嘴角却忍不住颤抖着,试图上扬些许。
在更多的抱怨到来之前,她匆忙把戒指——与自己的右手,放回了甚尔的掌中。
“你的礼物我收下了,先给我戴上吧。”
说话间,她用力拍了一下甚尔的手掌。在清脆的“啪”的响声与甚尔吃痛的表情中,她依然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傲气模样。
“我给自己戴上结婚戒指,这也太奇怪了吧。”她固执地说,所以肯定是要由你来做这件事的,知道吗!”
“啊?好吧。你还真是喜欢瞎讲究。”
“嫌弃我烦了?”
“有一点点吧。”
“好,那我不会对你说谢谢了。”
“随便你,爱说不说。”
摆出不情不愿面孔的甚尔,心甘情愿地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想起来了,就在结婚后的不久,为她做了那枚简陋的纸戒指时,他说过,一定会为她买真正的戒指。
尽管当日余下的承诺,今日他才迟钝地想起,而且这枚戒指也并非是花钱买下的,但殊途同归。
终于让她拥有属于自己的戒指,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