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嘴上升起一缕白雾，在晨光中缓缓盘旋。
陆荼注视着雾气，发现它并非笔直上升，而是遵循某种规律左右飘移，像在空气中勾勒无形的茶纹。背青铜剑的武者已经落座，手指无意识地敲击剑鞘，节奏与雾气摆动的频率微妙吻合；发梢别彩羽的女子则站在窗边，指尖轻抚窗框上的一道旧划痕——那痕迹形状奇特，像是被某种鸟类的爪子抓出来的。
\"水刚沸。\"
陆荼提起铁壶，滚水冲入茶壶的刹那，雾气突然凝成九片茶叶的形状，悬浮在三人之间的空中。武者猛地按住剑柄，彩羽女子则迅速结了个咒印，但陆荼只是平静地继续注水，直到水面刚好与壶口平齐。
\"第一泡洗茶。\"
他边说边将茶汤倒入茶海，琥珀色的液体在瓷面上映出扭曲的影子——那影子竟不是他们三人的倒影，而是一片模糊的茶山轮廓，山顶有棵半枯半荣的古茶树。
武者突然开口：\"你看到了什么？\"
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与赤霄有七分相似却又微妙不同。
陆荼没有立即回答。他倾斜茶海，让洗茶水缓缓流入废水桶。水流声在安静的茶室里异常清晰，像某种计时器的滴答声。当最后一滴落下时，窗外的茶田毫无征兆地暗了一瞬，仿佛被乌云遮蔽了阳光，但抬头望去，天空依旧晴朗。
\"看到过去。\"陆荼重新注水，\"也看到未来。\"
彩羽女子猛地转身，发间的羽毛无风自动：\"不可能！茶道重启后，前八劫的记忆应该全部封存了。\"
\"是封存，不是消失。\"
陆荼分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三杯茶汤色泽完全一致，但细看会发现每杯表面浮动的茶毫排列成不同图案：武者那杯是剑形，女子那杯是羽状，他自己的则是个模糊的壶影。
\"尝尝看。\"
武者毫不犹豫地举杯一饮而尽。茶汤入喉的瞬间，他瞳孔骤缩，青铜剑自动出鞘三寸——剑身上原本模糊的纹路此刻清晰可辨，正是初代茶祖脊椎骨剑的复制品。
\"这是......\"
\"你的本源。\"陆荼轻啜自己那杯，\"第七劫的剑茶道传人，燕十三。\"
彩羽女子没有碰茶杯。她盯着茶汤表面的羽状图案，脸色渐渐发白：\"你恢复记忆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修补茶壶的那一刻。\"陆荼放下茶杯，\"青鸾的残羽，你本名是翎七，第八劫的咒茶道守墓人。\"
茶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窗外传来沙沙声，不是风吹茶树的响动，而像无数细小的爪子爬过叶片。武者——现在该叫他燕十三了——缓缓还剑入鞘，金属摩擦声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所以这间茶室......\"
\"是新旧茶道的夹缝。\"陆荼指向窗外。原本和谐的茶田此刻呈现出诡异的双重景象：上层是阳光下的翠绿茶园，下层则浮动着黑红色的污浊雾气，雾中隐约可见扭曲的茶树残影。\"我们既不在第九劫内，也不在前八劫中。\"
翎七突然将咒茶绳甩向窗户。绳索在空气中绷直，像探测到什么无形之物般剧烈震颤。她声音发紧：\"有东西在外面。\"
不是疑问句。
陆荼提起茶壶续水。第二泡的茶汤比第一泡颜色更深，近乎血褐色。他给三个空杯重新斟满，这次茶汤表面的图案变了：燕十三的杯中是折断的剑，翎七的杯中是燃烧的羽毛，他自己的杯里则是个破碎的壶嘴。
\"喝下这杯，你们会暂时恢复全部记忆。\"
\"包括死亡时的痛苦。\"
燕十三大笑，笑声里带着金属铿锵：\"我死过七次，还怕多记起一次？\"他抓起茶杯仰头灌下，茶汤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立刻腐蚀出几个小洞。
翎七犹豫片刻，也举杯饮尽。茶汤接触她嘴唇的刹那，发间的彩羽突然燃起青焰，但转瞬即逝。
陆荼最后一个喝下。
茶室景象骤然扭曲。墙壁褪去实体，露出后面错综复杂的茶道法则网络——那是九劫茶道交织成的庞大系统，每个节点都悬浮着不同形态的茶壶虚影。而在所有网络的最深处，有个巨大的黑洞正在缓慢旋转，吞噬着周围的光线。
\"茶仙尊的遗毒。\"燕十三的剑纹亮如烙铁，\"它还在生长。\"
\"不是遗毒。\"陆荼摇头，\"是初代茶祖留下的后门。\"
他走向茶室角落，伸手按在看似普通的墙板上。木板无声滑开，露出隐藏的暗格——里面静静躺着一盏青铜灯，灯芯却是半片干枯的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