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寒的指尖还扣在陆砚手腕上,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带着几分颤抖。
她另一只手攥着半张未烧完的黄符,符灰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雪。
\"砚哥儿,\"她仰头看他,月光从飞檐漏下来,在她眼底碎成两星寒芒,\"那庙墙根底下埋过七口万人坑,上个月还有巡防营的兵丁说见着红眼睛的影子晃。
你要真想去——\"
\"寒姐。\"陆砚打断她,反手握住她发颤的手。
他能感觉到她指节上的薄茧,那是常年画符时被朱砂磨出来的,\"玄风长老说过,旧神祭坛的入口每隔三十年才会在阳间显形一次。
这次阴差自爆前的记忆里,祭坛中央那团黑影动了七下——\"他摸了摸怀里发烫的铜符,\"七是阴极之数,七天后就是血月当空,刚好凑成'七阴锁阳'的局。\"
沈墨寒的睫毛猛地一颤。
她松开手后退半步,玄色裙角扫过地上的符灰:\"我知道你要争这分秒。
可那幻境...\"
\"我有观生死的本事。\"陆砚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酒液在葫芦里晃出细碎的响,\"再说了——\"他忽然笑起来,眼角的弧度像极了酒坛掀开时腾起的热气,\"当年陆醉川独闯鬼市那会儿,可没带过什么帮手。\"
远处传来小九的盲杖点地声,\"笃、笃\"两下,是她特有的节奏。
陆砚低头,看见盲女苍白的手正往他怀里塞东西——是块裹着红布的姜糖,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傻丫头。\"陆砚喉咙发紧,把姜糖揣进里衣,\"等我回来,给你带城隍庙前的糖画。\"
玄风长老突然咳了一声,递来个油皮纸包:\"这是我新炼的避邪散,撒在鞋底能破地缚灵。\"他捻着花白的胡子,目光在陆砚眉心的金印上顿了顿,\"那庙的地下密室有血咒镇着,若见着黑晶眼...\"
\"我记着您说的,以生克死。\"陆砚把纸包收进袖口,转身走向夜色。
他听见身后沈墨寒压低的抽气声,小九摸索着去拉她袖子的窸窣响,还有玄风长老默念《净天地咒》的含糊声音。
废弃城隍庙的朱漆大门歪在一边,门环上挂着半截生锈的锁链。
陆砚踩过满地碎砖时,青苔在脚下发出滑腻的声响,像踩碎了团腐烂的云。
正殿的匾额\"鉴察司\"三个字早被风雨剥蚀,只剩\"察\"字的宝盖头还勉强挂着,在风里晃出吱呀的响。
他刚跨进门槛,眼前突然一花。
无数个陆砚从四面八方涌来。
左边那个蹲在醉仙楼后巷,正往酒坛里偷灌井水;右边那个攥着半块炊饼,正把受伤的野狗往柴房里藏;最近的那个站在他对面,眉心金印亮得刺目,手里举着生死簿的虚影——正是方才在阴差自爆时的模样。
\"镜像幻境。\"陆砚摸出酒葫芦抿了一口,辛辣的烧刀子顺着喉咙滚进胃里,烫得他眼眶发酸。
这是沈墨寒用七种草药泡的酒,专门给城隍之力提气的。
酒气窜上头顶的瞬间,他感觉眼底泛起一层淡金,像蒙了层薄纱的琉璃。
幻境里的\"陆砚们\"还在动。
偷酒的那个突然转头,嘴角沾着水迹笑:\"怕什么?
反正都是假的。\"抱狗的那个却红了眼,把野狗往他怀里塞:\"你走了,谁给它治腿?\"
陆砚闭了闭眼。
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不是他的记忆,是另一个人的。
同样的幻境里,一个穿青布短打的年轻人仰头灌酒,酒液顺着下巴淌进领口,他抹了把脸,说:\"幻境再真,能真过生死簿上的名字?\"
\"观生死。\"陆砚低喝一声。
淡金的光从他眼底漫出来,那些分裂的身影突然像被风吹散的纸人,边缘开始虚化。
他看见每道虚影的\"生\"与\"死\"——偷酒的那个\"死\"在十年后,是醉仙楼着火时为救老掌柜被房梁砸中的;抱狗的那个\"生\"在三天后,会在城门口捡到走失的小九。
都是未发生的命数。
陆砚抬腿往前一迈,穿过最近的虚影。
那些身影在他身后发出尖啸,像被戳破的纸鸢,\"唰\"地碎成漫天金粉。
地下密室的入口藏在正殿香案下。
陆砚挪开香案时,青砖发出\"咔\"的轻响,露出段向下的石阶。
石阶上的血咒符文泛着暗红,像刚凝固的血,凑近了能闻见铁锈味混着腐肉的腥。
密室中央悬浮着枚黑色晶石,有拳头大小,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