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指尖离镇魂钉只剩三寸。
石台上那枚锈钉泛着暗红,像浸过千年血渍,可他分明闻到了酒香——比庙外更浓,更冽,混着点陈年老酒开坛时的甘醇。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他突然想起老槐树下老者的话:"它要的不是钉,是你。"
"叮——"
金属摩擦声从背后炸开。
少年旋身,腰间酒壶"当啷"撞在石墙上。
破碎的铜镜嵌在青砖墙里,裂纹如蛛网爬满镜面。
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镜中扭曲,可那不是他——月白短打换成了玄色城隍袍,腰间挂着鎏金判官笔,眉眼还是这张脸,却多了道从眉骨到下颌的旧疤,眼神冷得像腊月里的井水。
"你终于来了。"镜中人开口,声音像两块老玉相击,带着他熟悉的沙哑尾音——像极了他醉酒后在灶台边打盹时,总在梦里听见的那道声线。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
他摸向腰间酒壶的手顿住,酒液在壶里晃出细碎的响:"谁派你来的?
周天佑的邪修?
红袍老道的幻术?"
镜中人笑了,指节叩了叩镜面:"你该问,我是谁。"
"你是谁?"少年往前半步,酒壶在掌心发烫,"为什么我的城隍印会因为你悸动?"
"我是你不愿记起的过去。"镜中人的指尖抵住裂纹,锈钉突然"嗡"地轻鸣,"陆醉川。"
三个字像惊雷劈在天灵盖。
少年踉跄后退,后腰撞在石台上,镇魂钉硌得生疼。
他想起沈墨寒翻遍前清档案时说过的话——"北洋年间有位醉城隍,以酒为引断阴阳,后来......后来他和镇北军阀周天佑同归于尽,尸骨无存。"
"不可能。"他攥紧酒壶,酒液从指缝渗出,"我叫陈阿九,是西市醉仙楼的跑堂,上个月才在井里捞起半块刻着城隍印的碎玉。"
镜中人的目光扫过他腰间酒壶:"那酒是你从醉仙楼后巷老井里打的?
井台边有株百年老槐,树根下埋着个青釉酒坛,坛口封着朱砂符?"
少年的呼吸骤然急促。
那是他藏酒的秘密——三天前他在后巷打酒,井绳突然断裂,他下井捞桶时,确实在树根下摸到了酒坛。
坛身刻着"醉城隍陆"四个字,他当时只当是哪个老酒鬼的玩笑。
"你怎么知道?"他的声音发颤。
镜中人的指尖穿透镜面,落在他额间城隍印上。
少年没躲,只觉一阵灼痛,记忆突然翻涌——暴雨夜的青石板路,染血的酒壶,断成两截的判官笔,还有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在哭,声音像极了沈墨寒......
"因为你本就是我的一部分。"镜中人收回手,镜面裂纹里渗出暗红,"我是陆醉川,你是我用最后一缕魂念养的命灯。
周天佑当年炸了城隍庙,我的魂被封在镇魂钉里,可我留了后手——用百年陈酿养魂,等个能替我喝完三坛醉生楼的小子。"
少年突然想起这三个月来的异样:每次喝醉后,总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阿婆怀里的纸人在笑,棺材铺的老掌柜脚不沾地,还有昨晚,他在醉仙楼擦桌子时,看见个穿军装的男人站在门口,肩上扛着锁链,链子里拴着上百个青面鬼。
"所以老者说'它要的是你','它'是周天佑?"他摸上腰间酒壶,"那这钉......"
"钉里封着周天佑当年从幽冥买来的阴兵残魂。"镜中人的眼神突然锐利,"可刚才你踏进门时,钉上的封印松了——有人在外面破阵。"
"轰——"
密室顶上的青石板突然震动。
少年踉跄两步,抬头看见石缝里渗出黑红色液体,像融化的沥青,滴在地上滋滋冒烟。
酒香被腐臭味冲散,他想起老槐树下那堆带朱砂的炉灰——原来不是镇邪,是在补阵。
"寒姐!
小九!"他拔腿往门外跑,却被镜中人喝住:"站住!
你以为刚才的心悸只是错觉?"
少年转身时,镜中人的影子突然与他重叠。